喻青崖脸色一片惨白, 仿佛被太子殿下荆白玉硬生生掏心挖肺,哀求着说道“太子您怕是没听清楚。此厉长生非彼厉长生”
“其实太子殿下您不需要费力费神没收这面镜子的”
“它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太子殿下您”
“等等啊太子殿下,别走”
喻青崖一阵鬼哭狼嚎,然而荆白玉却未有停留, 已经施施然转身离开。
喻青崖欲追, 身后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臂。
喻青崖回头一瞧,顿时“爹”的一声喊了出来,给来人一个硕大的熊抱。
来者可不就是喻风酌无疑他今儿个进宫办点事情, 本来准备去车马署离开, 行到一半就听到喻青崖那大嗓门子,虽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听着就觉凄厉非常。
喻青崖死抱着喻风酌,简直肝肠寸断的模样, 道“我的娘呦, 我的爹呦, 太子殿下这是要我老命”
“什么娘啊爹啊的。”喻风酌无奈的说道“时辰晚了,随我一同出宫,否则你是要歇宿在这里”
“我不出去”喻青崖道“太子抢走了我的镜子,我想要回来”
喻风酌笑了一声,道“那好你去,我回府等你。”
“不行”喻青崖拽着他不让走,道“你与我一同去, 太子看在你的面子上, 指不定就还给了我。”
“我哪里有那般大的面子。”喻风酌道“还是早早回府, 被抢了什么,爹给你买就是了。”
“买不到的”喻青崖道“是一面超级清晰的小镜子,你也知道的,以前九千岁送我的那样,之前就被太子抢走一回了”
喻风酌恍然大悟,笑着说道“新的镜子,可是流安世子送你的”
“你怎么知道”喻青崖狐疑的瞧他,说“莫不是跟踪我”
喻风酌摆摆手,这就准备往车马署去了,道“怕是要不回来了。”
“爹”
喻青崖大喊着跑过去,说“那镜子我捧在手里,还没捂热乎呢,怎么就要不回来了,你跟我一起去罢,太子今儿个心情好,一定会还给我的。”
喻青崖咋咋呼呼的,追着喻风酌一路,也未有能叫喻风酌帮忙,最后只好低头耷拉脑的一同出了宫去。
荆白玉走出大老远,还能听到喻青崖的哀嚎声,他手拿着复古公主镜,皱了皱眉头,道“好像真的挺清晰的。”
荆白玉将镜子收进袖口,这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施施然从外面走入了大殿之中,道“灵雨可回来了”
灵雨前往皇后娘娘那面传话,回来便听荆白玉寻他,立刻上前说道“太子殿下,婢子在。”
荆白玉说“皇后那面如何”
灵雨道“皇后虽不乐意,却也未曾说些什么。”
“嗯。”荆白玉点点头,道“那韩忠德可在皇后宫中”
灵雨又道“的确在。婢子走的时候塞了些银钱给皇后宫中的小宫女,听她说韩忠德一直都在皇后宫中,这会儿还未曾离开。”
“哼,”荆白玉冷笑一声,道“好他个韩忠德果然榆木脑袋一个,全然不知他的主子到底是谁。”
“太子殿下请消消气儿。”灵雨道“可莫要气坏了身子。”
“就他,还不至于叫本太子气成什么样子。”荆白玉这话一出口,莫名便想到了流安世子厉长生
韩忠德那点小手段,的确不足以叫荆白玉如何动怒。然而有一个人,方才着实气着了荆白玉。
可不就是那厉长生
荆白玉想到厉长生,当下眯了眯眼睛,觉得自己万不能第一天便输了阵去。
“灵雨,厉长生可回来了”荆白玉问。
灵雨连忙道“还不曾,这个时辰,可能是去用膳了。”
荆白玉挑唇一笑,冷的怕是能冻死一片桃花,道“一会儿天黑了,叫新来的期门郎厉长生,到内殿去给本太子上夜。今儿个着他一个人上夜守卫,就不需要更替换班了。”
荆白玉心中冷笑,今儿个晚上不让厉长生睡觉,明儿个一早再遣他满皇宫跑圈办差,看他是否有三头六臂,还能不出一丁点的过错,只要厉长生有分毫差池,便将他
荆白玉方想到这里,就瞧灵雨先是一愣,随即红着脸,连忙答应了一个“是”字,随即赶忙退下。
荆白玉怔愣的瞧着灵雨的背影,顿时心中升起一股不妙之感。
“灵”
荆白玉准备叫人,却见灵雨羞赧的快速逃跑,根本不给人多说一句的机会。
荆白玉后知后觉,灵雨怕是又误会了自己与那厉长生的干系。
毕竟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荆白玉就叫厉长生来上夜,还说不需要旁人再守卫,只要厉长生一个便好。
这
荆白玉自己再一思忖,只觉得细思极恐,自己怕是真的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荆白玉那是一阵的后悔不迭,阴测测的说道“都是厉长生那纨绔这流安世子果然名不虚传,轻佻下作无耻好色”
“阿嚏”
厉长生一连打了几个喷嚏,低声自语道“不像是感冒了,怕是那不听话的小孩在背地里骂我。”
厉长生的直觉是分毫也无差错的,就是荆白玉,这会儿不停嘴的在数叨着厉长生。
厉长生陪着荆白玉练了一整个下午的武艺,他但觉浑身疼痛乏力,如今正是春夏之际,难免汗流浃背。
换洗一番,再去用膳,这饭才吃了一半,便有人急匆匆赶来,吩咐厉长生快快随他去,说是太子殿下荆白玉召唤于他。
厉长生着实无奈,只好跟着那侍卫往太子身边而去。
厉长生入了殿中,就瞧太子的正殿里静悄悄的,一个宫人与侍卫也无有。大黑天,仿佛入了鬼屋一般,叫人有些脊背发凉。
引路的侍卫也只是站在外面,推开沉重的殿门叫厉长生进去,他便在外面又关了殿门。
霎时间大殿之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轻轻的摇曳跳动着。
“傻站着做什么,进来。”
有个少年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是荆白玉。
厉长生按照荆白玉所说,步入内殿,果然看到内殿也无一人伺候,只有自己与荆白玉两个。
荆白玉正自坐在案几前批阅奏章,低着头十足专心模样,却又似长了后眼,淡淡的说道“今儿个叫你来给本太子上夜,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头来,若是敢睡着了,仔细着你那身皮。”
“敬诺。”厉长生道。
厉长生说罢了,稍有些个犹豫,最后道“敢问太子殿下,这殿中内外,为何无有他人伏侍”
“这”
荆白玉手中狼毫一顿,随即仿佛未有听到一半,并不回答厉长生。
厉长生静等一会儿,荆白玉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本太子做事儿,何须向一个小小的期门郎禀报”
“长生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厉长生说道。
荆白玉为何遣散旁的宫人和侍卫自然是为了避免旁人像灵雨一般误会了他们去,所以干脆将人遣散,旁人瞧不见,自然便不会乱嚼舌头根子。
厉长生似乎猜出几分荆白玉的用意,有些忍俊不禁,道“太子殿下您可知看不见的东西,才更容易叫人遐想无限”
“什么看不见,什么遐想”
荆白玉将狼毫在案几上一拍,道“本太子叫你进来,是让你上夜守卫的,不是叫你来与本太子聊天的。把嘴巴闭上,一个字儿也不许说。”
厉长生当下只是微笑,果然安静下来,只是站在荆白玉身边,不说话也不动弹。
荆白玉批阅了半晌的奏折,眼看着夜色愈来愈深,马上便要三更时分,荆白玉有些个困顿,却强忍着打起精神来。
厉长生一瞧,这荆白玉眼底的淤青那般严重,也不知多少个夜晚无有好生歇息,当下低声劝导“太子殿下,不如今儿个早些休息,时候不早了。”
荆白玉回头瞧了厉长生一眼,淡淡的点了点头,道“本太子要沐浴歇息,你去弄些热水进来。”
“沐浴”厉长生还真是头一次伺候旁人沐浴,道“长生这就去。”
厉长生从内殿而出,穿过外殿,将厚重的殿门推开。
虽已三更时分,不过太子宫中未有休息的宫人和侍卫仍然颇多,有人瞧见厉长生,立刻上前来询问。
“厉大人,可是太子殿下有何需要”宫人恭敬的道。
厉长生道“太子殿下要沐浴,请准备一些热水。”
“是,婢子这就去。”那小宫女见厉长生对自己温声温语的,当下有些不太好意思。
这宫里面,不是宫女便是太监,除此之外好不容易有些个侍卫,是全须全影的男子,可多半的侍卫那脸面皮相,又着实叫人看着并不怎么舒坦。
今儿个突然来了个厉长生,叫人一瞧说不出的亲近,而这厉长生乃是堂堂流安世子,身份地位响当当。
小宫女情窦初开,与厉长生这么一说话,不由自主便幻想起来。若是自己也能突然变成世子妃,那该有多好啊
小宫女娇羞万分,连忙去给厉长生准备一些热水。
旁的宫女一起帮忙,见了那小宫女的模样,当下低声说道“你这是怎么的了莫不是瞧上了那位世子大人”
“你莫要瞎说。”小宫女不承认。
旁的宫女一见,虽她嘴上不肯说,但一瞧这模样绝对八九不离十。
“哎呦”一个宫女连忙说道“你这傻姑娘,快别胡思乱想了去,这流安世子是何等身份,也是你能幻想的再者说了”
“再者什么”那小宫女脸色惨白了些许,心中怕是还有一丝希冀。
旁的宫女神神秘秘道“你竟是未有看出吗咱们太子殿下怕是怕是对流安世子有心意呢”
“甚么心意”小宫女被说的更是懵。
其他宫女们嘻嘻一笑,倒是明白了几分。
那宫女解释道“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那回事儿吗”
小宫女稍一思忖,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道“这怎么可能呢你们莫要胡说八道,太子殿下与世子殿下,那可都是男子。”
“哎呦喂,我的傻妹妹呦”旁的宫女拉住小宫女,道“南风罢了,你瞧瞧哪位达官贵人不好这口如今若是后院之中不圈养几个美貌优人,说出去都怕被人笑话了去呢”
“就是呀,日前我伏侍在户郎将府中,你可知那户郎将圈养了多少嬖宠与优人”
小宫女那面上,已经无有什么脸色可言,目光中再无任何希冀。
几个宫女还在旁边七嘴八舌的,那是分析的头头是道。
“你想想啊,那世子身量高壮,容貌绝佳,又是能说会道的,任是谁见了不都喜欢到心坎里太子殿下能不喜欢”
“一个世子,太子非要叫他做小小期门郎,这是何意思”
“这不就是想要将世子留在自己身边最近的地方吗”
“是呢,再瞧那世子殿下,为了能留在太子殿下身边,期门郎这样的小官都做了,这呀怕是两情相悦呢。”
“你再看今儿个,世子来的头一天,太子殿下便只着他一个人上夜,这”
厉长生等了一会儿,小宫女回来,热水的确弄好了,不过那小宫女瞧他的眼神
厉长生无奈的笑了笑,怕是真叫自己给说准了,荆白玉对情事单纯的性子,恐是要把他们的“关系”给坐实。
厉长生也不解释,多说旁人也不相信,干脆当做什么事儿也未有发生,抬了热水往殿内回去。
厉长生将一桶一桶的热水带回大殿内,注满整个浴桶,眼看着差不多了,这才转入大插屏后,往内殿去了。
“太”
厉长生感觉到一阵凉风拂面,口中只说了一个字,便停顿了下来。
只见内殿的窗户开着,荆白玉正趴靠在窗口的位置,乍一看像极了在瞧星星。
不过其实荆白玉乃是睡着了
厉长生走过去,荆白玉果然未有发现他。
窗口有徐徐的夜风吹入,荆白玉静静闭合着双眼,面容宁静安详。
他趴在窗口位置,仔细一瞧,怀中竟是还抱着一只兔子顽偶。
厉长生无声的一笑,那兔子顽偶乃是厉长生托宛阳郡主做的,日前被荆白玉一把拧掉了脑袋,现如今却已经修复好。
兔子顽偶白如冬雪,乖巧的躺在荆白玉的怀中,那模样与此时此刻的太子殿下荆白玉倒是煞是相似。
厉长生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兔子顽偶的大耳朵,又去轻轻的摸了摸荆白玉的头发,低声开顽笑的道“手感差不多。”
荆白玉怕是太累了,根本未有醒来的意思,难得睡得如此安稳,叫厉长生不忍心将他叫醒。
明儿个早上再沐浴更衣,其实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吱呀”
厉长生伸手闭合窗户,然后动作极轻极轻的,伸手一抱,便将荆白玉直接打横抱了起来,准备将他放回榻上,叫他睡得舒坦一些。
荆白玉未有一丝一毫的察觉,躺在厉长生怀中,亦是睡得相当安稳。
“长高了,却没重多少”
厉长生低声说着,怪不得荆白玉这身板看起来单薄了些,整个人的确没有多重。
厉长生步子很轻,走的很平稳,眼看着便要大功告成。
他将荆白玉放于榻上,将臂弯从荆白玉脑袋后面,一点点的抽出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不好了”
“您可是在沐浴”
“轻舟有急事禀报”
就在成功前的一刻,外面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三更半夜的,陆轻舟竟还在宫中,着急火了的赶了过来。
“刷”
因着殿外洪亮的喊声,荆白玉陡然间睁开眼目。
他这一睁眼,便与近在咫尺的厉长生,对上了目光。
厉长生已然将荆白玉放在榻上,但他方才公主抱了荆白玉,手臂还枕在荆白玉脑后,正准备抽离开来。
两个人距离煞是亲密,荆白玉睁开眼,就看到厉长生放大的俊脸,不论是睫毛还是轻微的胡子茬,或者是脸侧的小绒毛,皆是一清二楚。
“咚咚咚”
耳膜间有滚雷惊起,好似千军万马卷着漫天尘沙涌来
“嗬”
荆白玉倒抽一口冷气,震惊的大喝一声“大胆”
“你要对本太子做些什么”
这话说罢了,立刻便抬拳招呼,欲要赏赐厉长生一个乌眼儿青。
厉长生就知道荆白玉要打人,当下来不及解释,赶忙往侧面一翻,堪堪避开荆白玉这一拳头。
也是荆白玉才睡醒,所以动作慢了不少,叫厉长生着实有惊无险。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您怎么了”
“没事罢”
“轻舟进来了”
陆轻舟显然是有很着急的事情,又听到太子内殿之中有呼喝之声,心中难免担忧不已。
听闻今儿个太子殿中只有一期门郎守卫,若是真有刺客趁虚而入
陆轻舟想到此处,当下火急火燎便冲了进来。
“莫要进来”
荆白玉后知后觉,大喊了一声。
只不过他喊得着实晚了太多。
陆轻舟冲将进来,就瞧见太子殿下与
与新来的期门郎流安世子,同在一张榻上。
若是按照以前九千岁那些稀奇古怪的词儿来说,这样的场景应该叫做
辣眼睛。
厉长生乃是因着为了躲避荆白玉的拳头,这才不得已,往后猛的一个翻身,便一下子仰躺在了荆白玉的榻上。
在陆轻舟眼中,则是变了个味儿,这同塌而眠的事实,简直铁证如山。
陆轻舟连忙背过身去,垂着头有点不好意思,道“太太子殿下”
“还不先出去”荆白玉只觉得心力憔悴,侧头一瞧厉长生,他竟然还笑的出来
厉长生很是无辜,对荆白玉露出一个微笑,觉得自己笑的也着实尴尬。
陆轻舟赶忙要跑出去,但是跑了两步就顿住了,说“太子殿下轻舟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禀报耽搁不得啊”
荆白玉额头青筋乱蹦,道“那就快说”
陆轻舟不敢犹豫,立刻说道“太医说,华夫人怀孕了”
“你说什么”
荆白玉猛的从榻上站了起来,道“再说一遍”
厉长生先是一阵怔愣,随即竟是止不住笑了出声来,全不似荆白玉那般严肃。
荆白玉狠狠瞪了厉长生一眼,道“再笑一声,本太子就将你的舌头拔下来”
厉长生为何发笑,自然是觉得这事情再是有趣儿也没有。
华夫人乃是如今宫中最为得宠的后妃,入宫一年,胜在年轻貌美,说起来并不比荆白玉大多少。
皇上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如今都已然知天命,身子骨亦是不怎么好,却改不掉好大喜功和好色如命的毛病。
越是年纪大了,反而越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在最新入宫的这一片后妃之中,华夫人可说是最为国色天香的一个,自然受到皇上宠爱。
荆白玉向来不愿意管皇上后宫的事情,毕竟这么多年,皇上身边女人再多,也是一儿半女皆未有过,根本无需担心。
荆白玉曾经问过师父冯陟厘,冯陟厘说问题乃是出自皇上,与其他后妃无有太大的干系,若是皇上不注重调理身子,想要开枝散叶,怕是比登天还难。
而且如今皇上年纪大了,就算重新开始调理身体,早个十年二十年还是有可能的,但眼下调理了也只是浪费药材罢了。
荆白玉是信任冯陟厘的,冯陟厘医术无人能及,绝不会出现分毫的差错。
而眼下,华夫人竟然被太医诊治出怀孕了
“嘎巴”
荆白玉死死一握拳头,冷声说道“好个华夫人。”
厉长生翻身从榻上坐起来,不疾不徐的说道“太子殿下切莫忧心。长生听说,这华夫人自从入宫以来,皇上委认了华家十三个官衔,短短一年时间,华家已然不可一世。如此一来,正好趁着眼下这事情,不只除掉华夫人,连带着将整个华家连根拔起,亦可将毒瘤扼杀于微小,以免日后造成威胁。”
“你说的无错。”
荆白玉点了点头,开口应了一句,随即脸色骤变,侧头又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厉长生,道“你一个期门郎,谁准你随随便便开口的给我闭嘴这事儿轮不到你插嘴。”
方才厉长生一开口,荆白玉顿时觉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那种感觉就仿佛十年之前
荆白玉下意识的也开了口,他说罢了才后悔不迭,只觉心慌意乱。
厉长生被呵斥一声,也不见不悦神色,反而露出一个笑容。
他便知道,自己只要留在荆白玉身边,荆白玉就算心有芥蒂,不愿意轻易承认,但在不知不觉之间,总还是能感觉到的。
陆轻舟也是震惊的看向厉长生,觉着他不论长相还是语气,竟都与九千岁十足相似,差一点子,陆轻舟就要分不出今夕何夕,仿佛置身于十年之前。
陆轻舟愣了一会儿,问道“太子殿下,华夫人这事情”
华夫人怀孕了,已有太医前去问诊,太医署一众太医,无一不肯定,这消息是真的。
就在今天半夜时分,华夫人突然惊醒,说是腹痛难忍,额上亦出了不少热汗。侍奉在侧的宫女连忙前去寻找太医,三名太医而至,快速为华夫人看诊。
如今华夫人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太医们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听说一时间连皇上都给惊醒了,本来夜宿冯夫人宫中的皇上,竟是匆匆起身,便往华夫人那边去探望。
皇上到时,正听到太医跪在地上,高喊着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原是华夫人竟然怀孕了如今已经两月有余
皇上顿时欢喜的差点背过气儿去,拉着华夫人的手一阵嘘寒问暖。
这华夫人并非什么官宦贵族出身,一家子人根本没个做官的,乃是因着美貌被献进宫中,如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皇上一口气儿叫太子赏赐了华家十三个官职。
华夫人平头百姓出身,入宫一年已然成了夫人,如今怀孕在身,按理来说,皇上应当再提拔提拔华夫人才是。
然而很可惜,华夫人上面,也只有皇后这头衔,根本是想提也无法再提。
皇上当下赏赐了华夫人珍奇珠宝,黄金美玉,又拨了她十个宫人在身边侍候着。
这么一来,华夫人身边的规格,竟是超越了皇后娘娘。
皇后那面已然睡下,亦是被大呼小叫的宫女给吵醒了来。
皇后一脸不悦,呵斥道“越来越没规矩”
“娘娘娘娘天大的不好了”宫女着实无法镇定下来,高喊着说道“那华夫人华夫人竟然怀孕了”
“什么你胡说八道什么”皇后瞪着眼睛。
不用宫女再重复,皇后一边说着不信,一边赶忙起身,呵斥道“愣着做什么快本宫要去见华夫人那贱女人”
“是,是娘娘。”宫女连忙道。
华夫人宫门口热闹非凡,皇上亲自探望过了。不过因着皇上身子骨不行,又大喜过望,所以有些头晕目眩,被宫人们扶着回了大殿去,才离开华夫人这面不多时。
皇后听说皇上才走,心中松了口气,心里寻思着,若是皇上在场,怕是自己还不好对付那贱女人,眼下再无需顾虑什么
皇后带着一众宫人直接闯入华夫人殿内,就瞧华夫人正卧在软榻之上,喝着一碗热腾腾的安胎药。
“皇后姊姊,”华夫人一脸不胜模样,娇柔的说道“皇后姊姊见谅,我身子不太好,方才皇上已然应许了,叫我见了谁,也不用行礼。”
“身子不好”皇后冷笑一声,道“我看是你的命不好”
“皇后姊姊说的什么话”华夫人笑着说“如今妹妹怀了龙子,乃是老天爷眷顾,怎么能是命不好呢妹妹倒觉得,自己的命是再好也没有了。”
“少废话”皇后露出狠戾的表情,挥手道“叫你的宫人都下去,本宫要亲自与你说点事情。”
皇后话中有话,看来是想要遣散旁人,亲自出手教训怀有身孕的华夫人。
这如今华夫人身子还未足三个月,正是胎儿不稳之时,若是稍有不慎,她自己流了,那也是怨不得旁人的
“正好。”华夫人将安胎药喝罢了,轻轻一摆手,道“你们先退下去罢,我也正好有事情,想要与皇后姊姊说呢。”
“娘娘这”宫女们一脸犹豫,只观那皇后的狠戾表情,就知她肯定要对华夫人不利,若是华夫人出了三长两短,肚子的皇子没了,她们的脑袋怕是都要不保。
“只是姐妹间说几句体己话罢了,你们担心什么,快去罢。”华夫人善解人意的道。
宫女们犹犹豫豫,最后还是不得已,离开了华夫人的宫殿,均是到外面等候。
华夫人与皇后在内说了半晌的话,隔着厚厚的殿门,里面是一点子声响也无有,根本听不到她们在说些个什么。
过了很长时间,“轰隆”一声,殿门推开,皇后步伐踉跄的从殿内而出。
她脸色又是惨白又是铁青,着实可怕的厉害。她紧紧抿着嘴唇,头也不回的便要离开。
华夫人跟随其后,步子不紧不慢,柳条一般的摆来摆去,笑盈盈的说道“皇后姊姊慢走,日后要常来妹妹这里,陪着妹妹说话儿呀”
皇后根本不愿理她,带上自己的宫人,这就回了自己殿中。
“娘娘”
宫女站在皇后身畔,止不住询问道“可是那华夫人对娘娘说了什么,娘娘怎么的如此魂不守舍,难道”
“闭嘴”皇后呵斥一声,道“什么事情都有你说道的滚出去,莫要叫本宫瞧了心烦。”
“是是,敬诺。”宫女碰了一鼻子灰,根本不敢迟疑,连滚带爬便要离开。
“等一等”皇后又开了口,道“期门掌何在让他到我跟前来。”
“这”宫女连忙跪下道“韩大人在太子殿下那面,听说昨儿个私自离岗,所以被太子殿下责罚了,这会儿是不能到娘娘您跟前来的。”
皇后一听,脸色更是差的难看,呵斥道“那你还不快滚”
华夫人怀孕,皇后娘娘前去刁难,这事情一大早上,已然被整个皇宫众人津津乐道,但是叫旁人无有料到的是,皇后竟是铩羽而归,随即闭门不出,也不知在华夫人的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儿。
“千真万确。”灵雨在荆白玉身边,说道“皇后娘娘竟是没将那华夫人如何,脸色着实难看的便回去了。”
厉长生站在旁边,听了眯了眯眼睛,心里寻思着,这事情仿佛是越来越有趣儿了,倒是叫人着实期待。
荆白玉道“没成想,这华夫人还是有能耐的,是本太子日前小觑了她去。”
华夫人乃是后妃,年纪又与荆白玉不差多少,荆白玉是无法像皇后一般,大半夜便往华夫人宫中而去的,那样恐怕必然遭人话柄,指不定要如何编排荆白玉。
灵雨有些担忧,道“眼下可如何是好婢子本以为,一个小小的华夫人,皇后娘娘那面便会代劳了太子,将华夫人整治的服服贴贴,可眼下”
“不要慌张。”荆白玉淡淡的说道“先叫人前去华夫人那面打探打探。本太子可不相信,那华夫人肚子里的种是本太子的弟弟,哼”
厉长生这个时候开口,说道“既然是打探的事情,便交给陆轻舟陆大人去办罢,陆大人人脉广博,应当未有什么问题。”
荆白玉听他开口,下意识的点头,那动作生生制住,道“怎么哪里都有你的事情,去,从本太子眼前消失,立刻。”
厉长生一夜未有合眼,此时荆白玉叫他走,厉长生便是一笑,拱手说道“多谢太子恩典,长生这便退下。”
“恩”荆白玉目光不善的盯着他,道“什么恩典,莫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厉长生笑着说“太子莫不是瞧在长生一夜未有合眼的份上,这才叫长生去的太子殿下亦是整夜未有休息,不如也先休整一番,左右打听这事情,还是需要些个工夫的。”
灵雨在旁一听,顿时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来,垂着头当做没听到。
荆白玉瞧他把话说得如此暧昧不明,气得一个头两个大,顿时挥挥手,说“你怎么的还不走”
厉长生只觉得荆白玉生气的模样,比荆白玉冷笑时候,要出彩好看的多。
他逗了荆白玉一会儿,这才规矩的拱手退了下去,从太子宫中离开。
厉长生乃是期门郎,安排有自己的房间,虽然不大,但好歹不是多人共处一室,也算是比较优厚的待遇。
他回了房门,洗漱一番换了衣裳。却未有真的上榻补眠,而是推开房门,欲要到外面去一趟。
他心里寻思着,华夫人这事情定然存有蹊跷。陆轻舟向来在宫中打成一片,与那些个宫人们关系好的紧,叫陆轻舟去打听这些事情,是再好不过。但
华夫人胆敢闹出怀孕这事来,怕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些个小小的宫女寺人,怕是也无法打听到什么内幕,还要另想其他办法才是。
厉长生寻思着,便径直而去,一路熟门熟路的往涤川园去了。
他前脚才走,后脚就有人跑到了太子殿下荆白玉的跟前。
那侍卫单膝跪在地上,禀报道“太子殿下,那流安世子厉长生未有在房内休息,已然离开往涤川园而去。”
荆白玉负手而立,应了一声,道“本太子知道了。”
这一大清早的涤川园内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急匆匆而行的宫人们。
如今乃是春夏之际,平日里涤川园热闹的紧,不少后妃皆是喜欢到园子里走动,排解排解烦闷。若想要在这皇宫之中,偶遇皇上,或者偶遇个后妃,这涤川园是再好也无有的地方。
只不过大家都知道一个道理,太子殿下荆白玉,是最不喜欢来涤川园的,最多往那年久失修的画阁上走一走坐一坐。
厉长生一早就入了涤川园,在园子中转了十来个圈子,眼看着就要晌午,却仍是未能瞧见华夫人的身影。
华夫人不出现,厉长生也不着急,仿佛就是要守株待兔,在这园中死守着,十拿九稳华夫人定然会出现一般。
厉长生忖度着,这华夫人怀了孕,可是压了其他妃嫔一个头等的,就连皇后也在他面前未能讨得好处,此时此刻,华夫人可谓风光无限气势正盛,自然要找个机会,好好炫耀一番。
“娘娘,”一个宫女笑的仿佛银铃,道“不是婢子说呀,娘娘您可真是提气呢那皇后在您面前,竟是乖的犹如小猫儿一样。”
有说话的声音慢慢近了,厉长生回头一瞧,就见七八个宫人,簇拥着一个年轻女子,百般小心的往这边而来。
“看这排场,应该就是华夫人了罢”厉长生低声自语。
华夫人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可不像厉长生所想的,正是无事准备出来炫耀的。若是能在涤川园中,偶遇几个旁的嫔妃,也好叫她们羡慕一下自己这肚子。
华夫人温柔的说道“你说话可要仔细了,怕是皇后姊姊听了不欢心。我与姊姊那般亲近,皇后姊姊又不为难我,我们是比亲姐妹还要亲呢”
“娘娘您说的是。”宫女在旁谄媚的说道“娘娘您啊,温柔又美貌,哪有什么人会与您为难。怪不得皇上这般宠爱于您呢。”
侍立在侧的宫女们争先恐后,都在奉承着华夫人,将华夫人逗得咯咯直笑。
厉长生站在原地,见她们走过来,干脆未有动弹。等华夫人一行人到了跟前,这才一副刚刚瞧见华夫人的模样。
“卑臣拜见娘娘。”厉长生规规矩矩的行礼。
若是遇见了旁的侍卫,华夫人才不愿多停留一步,但
华夫人打眼一瞧,本是不怎么在意的,可就多看一眼,顿时兴致便来了。
华夫人停下脚步,道“你这侍卫看着面生,是哪个宫里当差的”
厉长生恭敬的道“卑臣厉长生,乃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期门郎。”
“厉长生”华夫人一听,眸子在眼眶中滚了滚。
华夫人年纪很轻,可不曾见过什么九千岁厉长生,只是听闻之前有个流安世子厉长生。
据说流安世子模样俊朗不凡,竟是比这宫中的太子荆白玉更为惹眼。
华夫人眼界高的很,本是不相信的,但眼下一瞧,竟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华夫人笑着道“哦太子跟前的期门郎你不是流安世子,怎么的做了个小小期门郎,这听着着实委屈了你呢。”
华夫人与太子荆白玉,自然不可能是一条船上的人,尤其眼下华夫人又怀了孕,若是能诞下皇子,怕是会成为太子荆白玉的最大威胁。
华夫人对太子亦是无有什么好感的,便随口挑拨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