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官看着伸过来的纤纤玉指,身上一阵阵恶寒。虽然跟随少帅时间并不长,但早有听闻少帅脾性。就是借给他十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和少帅夫人一起跳舞啊。
“夫夫人,这不妥吧。”
月儿斜眸睨去,冷笑“你也知道不妥看来大家都知道不妥,可少帅偏偏这么做了。”
说罢,自己大踏步出去“你不敢跳算了,我就不信,我下楼,找不到与我跳舞的。”
副官一听,赶忙上前阻拦“夫人,少帅吩咐过让您在这等他”
“你的意思,少帅下令把我困在这里了”
副官挠头,心里暗骂你们两口子吵架,与我何干。可军令不可违,他只能挡住了月儿下楼的去路。
月儿闷哼一声“李副官,你这阻拦女人的本事,刚才怎么不拿出来呢拦得住我,便拦不住她”
李副官百口莫辩,情急之下喊了出来“夫人少帅刚才不是让我拦着您他说的是务必要保护好您”
时空在这一刻静止了,月儿看着李副官额头渗出的细密薄汗,滞住了脚步。
保护
“保护”
月儿与李副官同时惊呼,月儿再没了往日骄矜,冲向了栏杆处向下望去。
舞池中仍旧熙熙攘攘,却再也看不见韩江雪的身影
李副官也慌了,二人赶忙同时下楼去寻找,可层层人群簇拥,却不见韩江雪的踪迹。
月儿慌乱不安地四目张望,不时有男人见伊人落单,前来搭讪。起初还有些耐性与之斡旋,后来慢慢便急燥不堪。
几欲与人发生口角。
被李副官拦了下来。
恰在此时,月儿看见攒动人影后,舞池侧面的玻璃门,是艳丽如琉璃般的彩色玻璃门。
月儿抬腿便往那个方向冲去,李副官频频阻拦“太危险了,夫人,还是我进去看吧。”
此时的月儿满心都是韩江雪,哪顾得上危险。甩开李副官的手,挤过人群,开门进了去。
门后面,是幽深灰暗的走廊,转角众多,四通八达。
月儿犹如跌入迷宫一般,可依旧借着墙壁上昏黄的灯光向前走去。拐角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月儿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将枪举起的李副官,二人共同顺着声音的方向前行。
眼前的光线骤然暗淡,一声闷响传来,随后便是短暂的呜咽声。
月儿与李副官赶紧跑过去,电光火石之间,正撞见一抹鲜红喷薄而出,霎时愣在了原地。
韩江雪的衣袖处尽是血渍,抬头看见呆若木鸡的月儿,亦是错愕。
“我不是让你保护好她么”韩江雪嘶哑低吼,难以抑制的怒火似要将李副官生吞活剥了。
“我也拦不住夫人”
二人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逡巡回荡,月儿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似的。
她竭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她最后的一丝理智告诉她,她不能给韩江雪添乱。
然而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抖如筛糠,双瞳无法从地上那具尸体上移开。
血色如同妖艳的牡丹赫然绽放,前一瞬那女人还那么美,现在已经倒在血泊当中了。
还是韩江雪杀了她。
韩江雪走上前,将自己已然被污血染脏的右手背在身后,同时伸出左臂,牢牢地将月儿环在了怀里。
月儿周身依旧僵硬,即便跌入温暖如斯的怀抱之中,仍旧无法舒缓她的恐惧。
韩江雪用一只胳膊强行将月儿的脸扭过来,让她已经布满泪痕的笑脸彻底陷入他的怀里。
月儿从不曾知道韩江雪有如此大的力气,大到让她在怀中快要喘不过气来。但他又是如此的温柔,轻轻抚着她后脑的手,温柔得如同羽翼扫过。
“别怕,她只是睡着了”
月儿埋头呜咽“你为什么杀了她”
韩江雪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头看向李副官“你不认识她”
李副官不知所措“不认识。”
韩江雪蔑然哂笑,心情并不好“看来东北军的情报系统确实需要更新了,连欧洲人都已经知道的樱川雪晴你们都不认识。”
月儿听不懂这串奇怪的名字,李副官却是心下一悸,著名的日本女刺客。
月儿声音仍旧颤抖着“日本人日本人为什么要杀你你又为什么要杀日本人”
韩江雪依旧没有时间解释这么多,只是拍了拍她的后脑。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韩江雪立即抱着月儿退到了墙角处,伸手掏出了枪。
月儿双腿发软,踩着一双高跟鞋犹如踩在棉花上一般。但她还是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让痛感刺激起麻木的神经。她需要坚强,需要冷静,不能给韩江雪拖后腿。
想到这,她突然忆起自己也有一把枪,在手袋里。
稳住手抖,伸向了手袋中。
然而她吱吱扭扭的动作在韩江雪的怀抱里,让他以为月儿仍是万般恐惧的。于是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低声耳语“别怕,有我呢。”
来人脚步慌乱,似乎也在寻觅着什么。就在那身影晃过三人栖身的角落时,韩江雪与李副官的枪同时朝向了那人。
旋即又落下了。
空气又变得万分安静,紧张的月儿也从韩江雪的怀里钻出来,回头看去。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四十出头的中年妇人,眼角眉梢写满了担心。
“你怎么来了”
韩江雪语调比地上僵硬的死尸还要冰冷,每一个字都能透出他的厌恶。
“我跟着你们过来的哎呀先别说这个了,你怎么杀了人了这尸体怎么运出去”
二人一问一答,给月儿留出时间仔细打量了妇人。眉目确实有那么一丝熟悉在哪见过
月儿诧异,这不是刚才宴会上唱戏的伶人么
不过卸去浓妆,雍容不再,苍老倒是爬上了面容。
“这个不用你管,我能杀人,自然能把她运出去。”
“江雪,这是酒店通仓房运货的通道,难保一会就有人来,我对这地方熟,我可以帮你们。”
韩江雪别开脸“别叫得这么亲密,咱们没熟到那个份上。”
说到这,韩江雪一滞,看了一眼怀里的月儿,转头对妇人说“你要真想帮忙,把她送回韩府去。”
女人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月儿,热切点头,仿佛能够帮上忙,是她毕生的荣幸一般。
月儿却不肯“你去哪我就去哪,我可以帮你的,我我不拖你后腿的。我真的”
韩江雪只有眼神与月儿相触的时候,眼底的寒冷才能骤然瓦解。他又一次轻吻月儿的额头“别怕,我没事。很快我们就会处理好,一会就回家看你。”
月儿再度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坚强很快便难以为继了。她被从韩江雪的怀中移交给那妇人,妇人紧紧搀扶,月儿才不至于跌倒。
她心下黯然,明白自己跟着韩江雪,确实是累赘。
妇人搀扶着月儿出门,一如奴仆搀扶娇气的小主子,并不惹人眼目。
待上了汽车,月儿发觉自己的双手仍旧麻木不受控制。她心烦意乱,心中千丝万缕缕也缕不顺当。
到天津还不足一日,她便经历了这一桩桩一件件。
女人伸出她那温柔的手,拍了拍月儿的肩膀“别怕,相信他,他能处理好的。”
月儿泪眼婆娑,借着车窗透进来的光晕,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女人。
女人对于月儿的眼神丝毫不感觉到奇怪,她低敛眉目,神色黯然。
“你不用问了,我看出来了,他没告诉你我是谁。”
月儿恹恹,并没有力气搭话。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她的讲述。
半晌,女人开口“我是韩江雪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