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唐糖考虑清楚, 正堂的大门便已然近在眼前。
透过大敞的屋门, 唐糖眼尖地看到了几位眼熟的身影。
昨日预知幻境中的场景不其然地浮现于她脑中。
唐糖眸色略微一变, 随即收敛起一切情绪, 乖顺地跟在钱茜茹身后,一齐步入正堂。
“妹妹与糖宝来了。”眼尖的钱夫人第一发现唐糖与钱茜茹的身影。
她立即含笑着迎接出来,携了钱茜茹的手, 带着她入屋,来到一对约莫三十来岁的飒爽夫妻面前。
“瞧瞧,瞧瞧, 我们德儿如今也长得比他姑母高壮了许多,想当年, 德儿可是最喜欢跟在他姑母屁股后边儿跑, 两个皮猴子整日里就知道在府内招猫逗狗, 整得人嫌狗厌的。”
在儿媳妇与孙子们面前, 钱夫人毫不避讳地爆了儿子幼时黑料, 直将钱德个八尺大汉都给说得羞恼了。
“娘”他沉闷地底喊一声,特别想求母亲给他在妻儿面前留点威严形象。
“啧啧,干过得还不让说。”钱夫人轻撇钱德一眼, 到底念想着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便随意敷衍地点头道“好好好,娘不说了不说了。”
话刚说完, 钱夫人便扭头去找自家的两个孙子玩,摆明了不想搭理钱德。
无奈地看了眼与父亲一样,年纪越大, 就变得越任性的母亲一眼,钱德尴尬地转回头,与钱茜茹见礼“侄儿见过姑母,姑母这些年来,过得可好”
“一切安康。”钱茜茹认真打量了钱德一番,欣慰地笑道“嫂子说得不错,德儿这些年来,成长得越发英武不凡,都成大将军了。”
“谢姑母夸赞。”钱德一板一眼地恭敬回道。
见他如此模样,钱茜茹反倒是开始思念起了当初那虎头虎脑,整日里就知道跟在自己身后,闹着要自己带他玩的小胖墩了。
“这位便是德儿的媳妇吧不知如何称呼”隐下心底的点点惆怅,钱茜茹面色柔和地转向利于他身侧的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子。
“燕儿乃是司马大将军的女儿,闺名唤作司马燕。燕儿,此乃我姑母,自小极为照顾我与弟弟。”
“燕儿见过姑母。”顺着丈夫的介绍,司马燕终于能与钱家这位神秘的姑母见礼。
“自家人,无需多礼。”
钱茜茹稍稍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位外貌年龄与自己差不多大,甚至瞧起来可能还略超出一些的侄媳妇儿,笑得很是自然,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司徒燕偷偷打量自己的视线。
“这位是我表妹,名唤唐糖。”钱德介绍完了钱茜茹,自然地便将话题转到了唐糖身上去。
他在介绍人的时候自然地望向唐糖,却突然与她那双带着满满的探究之色的双眸对上。
钱德一愣,忍不住问道“糖宝可是有何事”
为何如此看着他
心中颇觉怪异的钱德并未将真正的问话道出口,因为觉得如果说了,兴许会让小表妹感到尴尬。
结果在他此言一出之后,唐糖却犹如突然确定了什么一般,扬起小脸,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大表哥呀。”
漂亮可爱的小姑娘用这种娇娇软软的甜糯声儿亲昵地唤你,是个人都忍不住心生愉悦。
忍不住地,钱德黑俊的脸上也勾起了一抹笑“哎,糖宝如今也长成一位大姑娘了。”
“嘻嘻”唐糖嘻嘻一笑,注意到一旁表嫂的视线,也转头送给人家一个萌萌哒的可爱笑脸“表嫂好。”
“表妹好。”司徒燕看着唐糖的目光充满了喜爱。
都是当娘的人了,见到如此可爱讨喜的小姑娘,自然忍不住多瞧两眼。
越是看,司徒燕心底便越是遗憾,她当初为何就没有多生个可爱的小女儿呢
女儿多可爱,多乖巧呀。
看出司徒燕眼底那份渴望,钱茜茹笑着牵起她那双覆盖着一层薄茧的手,意味深长道“你们还年轻,想要什么都不是问题。”
“姑母。”司徒燕脸颊飘红,显然没料到,初次见面的姑母居然能一眼就看穿她隐藏在心底的小心思。
除却认识新表嫂之外,唐糖还被长辈们带着认识了两位新侄儿。
这两人名字取得倒也有趣,一位名钱将,一位名为钱军,合起来就是一个将军,足可想见大表哥对他们未来的厚望。
唐糖同情地看了两位侄儿一眼,深觉自己大表哥不厚道。
小孩子喜欢什么让他长大后自己选择就好了,长辈所能做的便是引导其积极正直,做个明白人,而非一开始便为其未来的人生限定在一个框架之内。
这些教育理念都是唐糖从云寒身边耳濡目染学来的,因为云寒就是这么教导得唐糖,所以唐糖对此深有体悟。
除去不知又溜到哪儿去的钱睿,与正待在屋内,不知在忙些什么的容御,今日的钱家人也算是一家团圆了。
钱夫人本高高兴兴地张罗着要办个热热闹闹的家宴,却不料一道突然从宫内而来的圣旨,直接打破了一室欢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护国大将军钱德觐见”
太监尖细的嗓音响彻钱府,全场寂静无声。
在钱府门前跪着接旨的只有钱谦义、钱夫人与钱德一家人,唐糖与其母是避了开去。
一来她们回来的消息并未对外界公开,故而出去了不合适。
二来她们不愿跪拜人下,也不想因为自己对人间帝王的不敬而影响家人,所以倒不如干脆避开来得轻松。
钱茜茹本想回去看看容御忙得如何了,但见唐糖躲在了门后偷听外头的动静。
想着自己与女儿相聚的时日本就不多,如今有机会更应该珍惜一二,便干脆留在她旁边,陪陪她。
仅仅隔着一扇大门,即便不利用自身的敏锐听觉,唐糖与钱茜茹也能听清楚外头在说些什么。
听见那传旨太监不过是来召钱德进宫,钱茜茹没觉得有什么,反而是唐糖突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她扭头望向钱茜茹,嘴巴极快地一张一合,留下一句“我回来解释”之后,便当着钱茜茹的面,施展幻形术,变成一只小小的蝇虫,嗡嗡嗡地拍打着小翅膀,瞧瞧地潜入钱德腰间的荷包之内,躲好。
目睹一切的钱茜茹“”
糖宝想干什么
不论孩子想做什么,既然她已经说了,回来会解释,钱茜茹也相信唐糖是个乖孩子,不会随意乱来,便也转身离去。
在哥哥嫂子发现之前,就当糖宝正在她屋内玩耍吧。
皇帝下得命令是要求钱德即刻进宫,所以他甚至连与跟妻儿道别的机会都没有,便踏入了那代表了一个国家最高权力中心的地方皇宫。
并非是第一次入宫,也并非是第一次被召见。
钱德熟门熟路地大步往御书房走去,却在半路被随侍的太监所拦下,“将军,陛下在兰亭宫等您。”
钱德脚步一顿,“兰亭宫”那不是冷宫吗
“正是。”太监垂下头颅,恭敬答道。
“既是陛下有令,那臣自该遵旨。”
这位随侍太监乃是陛下御前的太监总管的徒弟,算是最为接近天子的第二人,所以对于他的传话钱德也不疑有他,扭头就在太监的带领下去了兰亭宫。
与此同时,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的周恒颖抬眼看了看天色,侧头问道“小贵子,钱德到了没”
角落里一直在安静伺候皇帝的贵公公闻言,面上闪过几分慌乱,却又不敢不回答周恒颖的提问,只能匆匆出来跪下,垂着头,期期艾艾地回道“启禀陛下,护国将军他”
欲言又止。
“钱德怎么了”周恒颖手下批阅奏折的动作一顿,抬眼冷冷问道。
“护国将军他说说要忙着与家里人团聚,实在没空入宫。”在帝王的威严逼问下,贵公公战战兢兢跪趴在地上,全身都在颤抖。
生怕天子一怒,令他横尸宫墙之外。
“碰”一个笔洗裹挟着天子的怒火,狠狠地砸在贵公公脚边。
“哼,他钱德好大的胆子”周恒颖面色阴沉,浑身笼罩着浓烈的风雨欲来之气。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知晓自己惹得天子动怒,贵公公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请求帝王平息怒火。
为了活命,他磕头几乎是往死里磕,每一下都砰砰响亮得很。
没一会儿,白净的额头上便染上鲜红的颜色。
“够了”周恒颖怒喝一声,贵公公僵硬地停住了动作。
“你,给朕亲自去钱府一趟,命令钱德即可入宫,若有违反,朕便治他钱家一个抗旨不遵之罪”
“嗻。”贵公公领命,弓着身子退下。
在转出御书房之后,他才缓缓地直起腰来,露出脸上那抹讥讽的笑意。
视线转到另一头。
唐糖躲在大表哥的荷包内,跟着他一路往皇宫内最为偏僻的那处宫殿走去。
她从前也是入过宫的,自然大概了解这皇宫的大致布局。
所以唐糖知晓,这并非是去御书房的路,而是去冷宫的。
与钱德同样,唐糖心底产生了一个疑问周恒颖宣她大表哥去冷宫干嘛
要知道,即便位置再偏僻,那冷宫也是归属于后宫的领域,大表哥一个外臣,一脚踏进去,那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正在唐糖犹豫是否要想个办法阻止大表哥之时,兰亭宫到了。
悄摸摸地从荷包内钻出,唐糖探头探脑地打量着这座只闻其名不见其物的冷宫。
正如她所想象的,此地阴森幽冷,偏僻荒凉,正常人没事,谁都不愿靠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