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众人已经惊不出来了。
泰王的尸首还在地上淌血, 他两眼圆鼓鼓的, 死不瞑目。
惠帝喉管里仍粗声地呼着气,一双凸出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来者。
在场众人中, 许是谁的心情也没有周敬复杂了, 惊讶,喜悦,不可置信, 忐忑,愤怒,乃至恐惧, 他的脸上真是犹如被打翻了的调料瓶,一时间酸甜苦辣咸众生百味皆尝了个遍, 却是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周敬只觉两股战战,双腿发软, 跌倒在惠帝身侧, 紧靠着许穆青,声带已是紧张忐忑的发不出声来。
戎族三王子滑苏稽是在场中人最先反应过来的, 他转身看明田, 神色中隐有不可置信,他振臂,似乎是想要高声呼喊外面的将领,却被明田伸手一推。
明田轻飘飘的一个动作,这个方才还不可一世, 直接砍死了泰王的戎族三王子,已是一屁股跌倒在地。
“你、你是谁”他颤巍巍的出声问。
明田伸手整理着染血的袖摆,勾唇笑“我是谁这个问题问的好。不过,我不想回答你,三王子苏滑稽”
“本王是滑苏稽。”三王子正色道,脸上是不堪羞辱一副要把明田撕裂吃下肚的愤恨。
“咦,无所谓了。”明田轻声啧了啧,眨了下眼。
他朝后摆手“来福,叫人把这位滑稽王子拖下去绑起来,等过两天,留着我们好和戎族王谈判。”
来福一言不发的上前就要拉扯着滑苏稽的臂膀将他带走,滑苏稽反抗着朝明田大声嚷嚷“告诉我你的名字”
话音刚落,滑稽王子已被执行命令的来福一棍子敲在后脑勺,敲晕过去,随后抬着手臂拖走了。
“啧,真是太残暴了。”许穆青看不过眼,别过头,轻声道了一句。
虽说是轻声,但此时,万籁俱寂,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明田发话,众人有些在猜测他的身份和目的,有些则为明田的突然出现惊骇到失声,所以许穆青的这一句轻声,却叫周围的人都听清了。
顿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头不由得投向了许穆青,众人的目光中饱含了敬佩、怜悯、幸灾乐祸等情绪。
明田挑眉回“残暴你要跟着我出去打仗三年,让我训练训练,少爷我保管你比来福还要残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周敬看着眼前这个本该陌生、却和以前一样混账不羁的儿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他无比清楚的记得方才明田来到此地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所以,他扯了扯许穆青的袖子,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
许穆青还没来得及回话,人群中一个紧张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的少年声突兀的响起“他、他是周丞相的小儿子周明田”
明田闻声望去,正见着一个有些面生的弱冠少年,虽是锦衣华服,此时却是蓬头垢面,有些狼狈,但从他发亮的双眼和稚嫩的面孔中仍旧可以辨认出几分昔日的棱角来。
明田哟了两声,高声道“哟,原来是遇到故人了,这不是清河郡王家的小王爷吗”
出声的正是昔日在红楼倚翠想要出头为玲珑姑娘“报仇”的愣头青。
“咚”的一声响,原本跌倒在地的周敬,一下子晕倒在许穆青的怀中。
明田目光扫了一眼周敬的方向,又扫了一眼传来熙攘惊呼之声的人群,最后双眸定在一个人群稍后方,看着他面色露出几分嫉恨的少年身上依着那有些肖似周明锦的面容,很容易就能猜出这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昔日的周炎。
明田忽而恶劣的笑笑“正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玲珑姑娘可没有失踪,她与我朝夕共处三年之久,日后,我们也会长长久久的相处呢。”他似是对着清河郡王的小儿子说话,目光却直勾勾地看着人群后方的周炎。
“你无耻呜呜”方及弱冠的愣头青顶着头怒骂了一声,刚骂了一句无耻,就被身后的老父亲捂住了嘴巴、抱在怀里,那速度之迅疾,全然不像个年已耄耋的老人的动作。
“好了,先回城吧,再这么耽搁下去,天色就该暗了,少爷我可不想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过夜。”明田开口道。
他转身,准备离开之际,又回头看了一眼护着周敬的许穆青“穆青兄,你我三年未见,该是叙叙旧才是。”
“是。”许穆青将周敬交给旁人,恭敬地起身,不顾众人看他奇怪又似恍然大悟的神色,毕恭毕敬地给明田行了一个礼。
除了明田这边的人马,没人知道明军为何突然就从白台州攻到了京都,甚至刚好在泰王刺伤惠帝、戎族三王子滑稽苏杀了泰王之后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切,都未免太过巧合了些。于是,一些有的没的阴谋论被一些有心人提了出来,说明军有意放戎族入主中原,明哥有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坊间一时流传着许多不利于明军的传闻,而在明田是周敬小儿子这一层身份被清河小郡王当众揭露之后,阴谋论的中心人物又从明田被换成了周敬。
许是周敬也想不到,他自认忠心耿耿地为惠帝劳心劳力、勤勤恳恳工作了大半辈子,临到了老了,被明田这一手给毁的,几乎算得上是“晚节不保”,甚至于在一些自认清流、忠于前朝的臣子中,多年忠厚的名声也被隐忍三十载、精心谋划数十载、老谋深算给代替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等到一干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乃至随着惠帝奔波的京都百姓重新回到京都后,等到众人竟是平平安安的回到自己已被戎族兵马或洗劫、或放火、或推翻的家宅后,他们还是觉得精神恍恍惚惚,全然有些不可置信的。
他们,不是要逃出京都避战乱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不对,为什么叛党明军要放过他们他们居然还活着
惠帝都还没死呢,这些人不过是些小喽啰,明田也不介意让他们跟着一起安安全全的回京都毕竟,创业初期,他很差人才。
至于一些被有心人放出来的在坊间流传的小道消息,明田更是没有理会现在还只是个开胃菜呢。
短短两天时间,京都的百姓们见证了旧朝皇帝惠帝被迫携家带口、带着文武百官和满城百姓仓皇逃离京都、结果被困城南滑兴坡而被自己儿子捅刀,见识了泰王联合戎族三王子滑苏稽反叛,见识了戎族三王子滑苏稽背后给盟军捅刀子,又最后又见识到了传说中的明哥带着一干将士犹如天降般降临一举生擒了戎族三王子
京都百姓的心脏已经被锻炼的很强大了,以致于回京后的头两天,他们看着外头大街小巷的不知是叛党明军还是常隆老将军的将士们满城的搜罗戎族兵士和叛党,大晚上的关紧门窗依然能听到外头的喧闹声,已经是安然入睡,照常生活了。
甚至,没过几日,勾栏瓦舍重新开业,街头巷尾的叫卖声也重新响了起来。
在某一日,皇榜张贴,说是改朝换代了,从此,以前的大魏就换成了大周,新帝就是传闻中生擒了羌族王、戎族三王子,击退了戎族和羌族军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明哥,京都百姓们也就是恍然大悟了一下下,然后广大人民群众就继续淡定自若的该吃吃,该喝喝了。
反正,只要不是外族人,无论谁当皇帝,都表明了战乱已经结束,而且皇帝还得对他们底下这些平民百姓客客气气的。甚至新朝新立,或者是旧朝新帝即位,一般都得减免赋税,甚至大赦天下,这样一来,老百姓的日子更加好过了。
平民百姓的日子好过,但前朝的皇亲国戚、勋贵世家以及一些文武官员,却没有这么心大,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更别说换朝换代这些事了,职权变动,此乃必然之事。
不过,饶是如此,地方官员和朝廷的一些官员也没什么好担惊受怕的因为一切都有先例。在这片土地上,两三千年来,改朝换代的例子实在太多了,今天皇帝姓刘,明天就可以姓王,后天就可以姓李,但是无论最上头的那位怎么变,文武百官他不可能全杀了,也不可能全罢免了,而多达两千多个县的地方官员,更不可能全都罢免或是怎么了。
所以,有时候改朝换代对于一些京中六部小吏和偏远地区的县官来说,还真就只是稍稍改一下文书上的朝代名称罢了,毕竟官员升迁考核,朝廷律法等,经过数千年的演变完善,已经有六七百年也不带变一下的。
明田广开告示,将自己要称帝的消息传了出去,又派人去江南将玲珑和一干学子接回京中,就连常隆老将军和薛维将军那里,也派了人去传消息。
距离明田突然出现,也不过才过了三天,但这三天,对于有些人来说,比之过去的三年还要难熬的多。
而且,其实对于明田来说,现在就称帝不是一个好时机,但是前朝国土将倾,外族入侵,皇帝遇儿子反叛刺伤,种种氛围之下,若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站出来撑起这片土地,将来势汹汹的戎族人的火力集中起来在他身上,怕是到时就要真的朝野战乱四起,民众反叛者众多,进入一个军阀割据的时代了。
而明田,无论是从二十万明军和火药来看,还是从他生擒羌族王、一举攻克羌族领地,亦或是击退戎族军队,占领白台州和嘉陵郡等事迹来看,他都是这个时候最适合站出来的人选。
而且,他也不会让其他人有机会夺走这个时机。
所以,哪怕明知山前有虎,也要偏向虎山行。
于是,一些有心攻讦他的学子文官,嘴皮子厉害,笔锋更厉害,颠倒黑白的本事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趁着这几天明田忙着处理常隆将军和薛维将军,以及戎族三王子滑苏稽带来的六万戎族兵马、以及他自己将近二十万的明军的战事问题,就已经算得上焦头烂额而无暇他顾的时机,在坊间和民间大肆传扬着明哥是周明田的消息,将明田打造成了一个心机深沉、早有图谋的乱臣贼子。
不过他们说的有些是真的,比如说,明田还当真算得上一个乱臣贼子,虽然这个乱臣贼子,还拯救了这个摇摇欲坠、险些被外族侵略从而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中的土地上的居民。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大魏,对于惠帝而言,明田是个名副其实的乱党、叛贼。
这点明田从不否认,也没让人给自己包装的多好听。
但有一点,却不能忍,有心人把泰王引狼入室、以致山河倾覆,至今还四军围困、战乱不止的缘由,全栽在了明田身上
明田听到这消息,险些都气笑了。
没想到幕后主使竟还能和周明锦联系上,虽然周明锦周炎两人也只是推波助澜了一下。
登基大典前的一个傍晚,及至深夜,明田仍旧没有入睡。
秋夜寒凉,刚刚忙完一些杂事的他斜躺塌上,披散着一头乌发,身后有前朝宫女小心翼翼地给他按摩着头部,明亮的屋内熏着提神醒脑的香,整个屋内都萦绕着一种冷淡的气息。
虽是深夜,但显然,屋内的几人都没有入睡的想法,各个神色冷凝、面色沉沉,也许,除了上首优哉游哉宛如小憩着的明田。
下首,许穆青、戚华庭、杜湘以及来福几人分坐在几把椅子上,商讨着如今的战事和明日的登基大典。说到难出,尤其是最近的坊间传闻,几人难免神色忿忿,为明田打抱不平,同时又警醒着朝内前庭的几股势力。
良久,明田开口“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明天他们敢跳出来,我就敢让他们有去无回。”
杜湘一阵紧张兮兮“明哥,现在才刚刚开始,民心不稳,要是再杀一些旧臣,怕是乱臣贼子的名号就坐实了。”
“那又如何”明田睁开眼,眸光微沉,嘴角挂着他常有的笑意,神情慵懒中带着些狠意“不过身外名罢了,我不在意,而且少爷我,便是没有那些君权天授、名正言顺的名声,也能得民心,甚至比之前的惠帝一行还要更得民心。”
“等明日登基大典举行完,我就亲自带着明军,将戎族人逐出中原,随后派兵南下剿匪,一荡东南海寇之事,朝中事宜,就先交给穆青和华庭,杜湘在旁协助,来福就先跟着我行军。”明田一一安排着自己的计划。
四人纷纷应允,末了,离开之际,许穆青迟疑道“明哥,惠帝毕竟是前朝旧帝,如今还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当真要把他放在宫中养伤,这不是又给了他们一个攻讦的理由吗说你苛待旧帝什么的。”
“亡国之君,能保全尸首就不错了,还想少爷我怎么对他尊为太上皇么我可是起兵造反改朝换代的贼子,不是新帝即为继承大魏宗兆的新君,他们就是看少爷我长得俊,好说话,从没杀过无辜的大魏人,这才这般肆无忌惮。”明田冷哼一声。
明田自称自己“长得俊,好说话”的时候,戚华庭杜湘几人都不免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想,果然还是不能对他有太多正派要求,这才神气又正经起来几天啊,就又不正经了。
不过听到明田后面的一句“从没杀过无辜的大魏人”,几人沉默了一下,默默地将嘉陵郡的郡守排除在外后,发现他还真是如同自己所说那般,未曾杀过一个无辜的大魏人。
许穆青不说话了,又想起明田方才说的太上皇一事,笑道“若真要尊为太上皇,周丞相岂不是更有资格”
这话一出口,屋内方才还有些笑意盈盈的几人都不免冷了下来,明田却是半点也不顾及自己的颜面如何,只问“说起来我都忘了我还有个亲爹了。他怎么样了”
戚华庭眼角微微抽搐很难想象这是三年前还经常把我爹是丞相挂在嘴边的纨绔子弟说的话,居然都能忘了他还有个爹。想起自己的爹,戚华庭难免又有些黯然神伤了。
许穆青回“几天前受了惊吓,年岁又大了,又被泰王推倒,狠狠跌了一跤,现在还躺在床上没起身,不过我昨天瞧着,虽然起不来身,精神倒还好,就是”
“嗯”明田抬眼看了看他。
许穆青也不避讳,直言道“就是我看周明锦和周炎这二人,我原以为几日不见该是被明哥的名望吓得睡不着觉了,谁料看着倒像是更沉稳了些,照料周老丞相也挺尽心的。就连周明锦,都不像以前一样那么颓废了。”
来福冷笑一声“他们是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这是看着少爷做了皇帝,这时候想起来是沾亲带故的,想要讨点好处,想着怎么说也能做个王爷什么的了。嘿嘿,我呸”
论及周明锦周炎这父子俩,来福向来是没什么好脸色的,若非周敬是周明田生父,怕是也要糟了他的唾弃。
明田抹了把脸,对来福方才的口出狂言并不说什么,反而凉凉道“来福,少爷我都让你好好读书了,瞅瞅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能用在这里吗趁这几天还有时间,赶快找华庭要几本书,行军打仗的时候也不能忘了读书学习”
戚华庭笑意盈盈地应了,来福耷着个脑袋不做声了。
明田起身,挥手让按摩的宫女退下,伸手拂了拂身前的发,浑不在意自己形象的伸了个懒腰,看一旁暗笑的戚华庭“华庭,你看中了哪府的宅院,直接跟我说,我抄了那家,将他们的宅子赐给你。”未说出口的话却是,你一个前朝官员,明日之后还要位居副丞相之位,总住在宫中,难免有人因她女儿身而攻讦她是个媚上之人。
戚华庭是个何等聪明的人,明田未尽之语不消说,她已是明明白白的了,点了点头,只是笑“明哥说笑了,若是当真这么做了,你怕是要成为自古以来第一个为了给幸臣找府邸而将前朝官员抄家的皇帝了。”
“嘿,些许声外名,随他们怎么说。”明田摆摆手“反正到底该谁被抄家,谁被灭族,又有谁安然无恙的在大周发光发热,咱们穆青兄,这三年来的卧底生涯和情报搜集,可不是做着玩的。”
许穆青垂首,笑了笑,抿唇不语。
一行人离开议会的地方,朝宫外走。
此时已是四更天,距离明田登基大典的举行,也不过是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说是让他们回府稍作休息一番,几人也知道,是让他们修整一番,好为一个多时辰后的事情做准备。
天穹黑漆漆的,有月无星,四野一片寂静,只有廊下的宫灯黯然的发着微光,照亮了几人脚下的路。
许穆青走在戚华庭身侧,两人一路默不作声,却是格外的有默契,仿佛身前身后的几个太监宫女不存在一般。及至走到戚华庭歇脚的宫殿,许穆青停下了,戚华庭也停下了。
两人不发话,太监宫女也不敢发话。早在两天前,明田带着一干人等住进大魏皇宫的那一天,他们就发现了,这位新来的皇帝,是个混不吝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