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刚落, 泥土带着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御花园里被雨水打落的花朵重新摇曳,叶子上的雨水抖落到地面上的青苔, 又染上一层油嫩的绿意。
皇上这几日身体不好, 招了几位文臣陪同。
他们沿着御花园逛了一圈, 便在亭子中歇息。
“你们上书的折子, 朕已经看过了。遣使奉迎却是不妥。金人狡诈,明明从我们月国搜罗几十车宝物, 尤不知足,偏要我们拿三十万白银去赎。现在心甘情愿送文元回来。我担心金人使诈。”
许尚书忙道,“皇上, 金国既有意与我月国修好。咱们月国以和为贵,岂能不辨真假就直接否决。这有损我们月国的国威。”
皇上抬了抬手, “许爱卿说得对。所以朕欲派你和刘尚书前往临渝关打探虚实。”
许尚书骑虎难下,没想到皇上竟派他和刘尚书两个一品大员前往, 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仔细一琢磨, 皇上故意把他支开,也是泄愤的意思。谁让他俩一意孤行想接回旧主,不让你们跑一趟, 岂不是没面子
许尚书心里嗤笑皇上这把年纪居然也会使性子。真幼稚
许尚书和刘尚书轻装简行出发了。
百官们以为他们打探虚实后, 会传信回来,谁知左等右等,一连等了三个多月都没见他们传回信来。反倒是郭将军八百里加急,传了信, 说两人将奉元帝迎了回来。
皇上眸光转冷,却依旧勤政,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小四得知此事,不免在心里感慨一句,“许尚书和刘尚书胆子可真大啊。皇上让他们去打探虚实,没想到他们自作主张把人接回来了。”
两国贸易是大事,皇上连协议都没看到,他们居然就敢受了对方的好意。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离过年还有三天的时候,许尚书和刘尚书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
被金人掳走一年多的奉元帝终于重归旧土。
皇上从东安门守卫那边听到许刘两位尚书要进宫求见。他立刻招群臣前去东安门迎接。
小四在御使台听到口谕,立刻跟着大家往东安门奔。
百官到的时候,皇上姗姗来迟,看到年仅二十八的奉元帝神色仓皇,他上前嘘寒问暖一番。
奉元帝忍不住落了泪,“皇叔,侄儿还以为永生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皇上拍拍他的肩膀,“你受苦了。”
奉元帝表现得比以前更加柔弱,皇上带他召见群臣。
只是一年多,朝臣就已换了一大半。奉元帝看到几张被他贬斥,辞官回家的老臣,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当天皇上设宴款待奉元帝,对杨尚书和刘尚书丝毫没有表示不满。
从表面上看,君臣相益,好不热闹。
但小四注意到奉元帝好几次张嘴,都咽了回去。皇上明明看到了,却假作不知,只招呼他喝酒吃菜。
待吃到一半,皇上想起叫懿安皇后前来,奉元帝脸上一僵,却又很快笑了,“一年多未见,确实想她了。”
皇上也不知道他是真是假,却顺着他的话头道,“当初若不是你将玉玺交给她又自动下了退位诏书。朕今日坐在这里,恐怕无颜见你。”
潜台词是说这皇位是你自己要退的,可不是我逼你的。
奉元帝有苦说不出,当他从金人口中得知此事时,发了好大一通火。
怨恨张宝珠背叛他,怨恨宁王不念亲情,置他于不顾。
只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奉元帝神色坦然,“朕我愧对先祖。不得已而为之。”
皇上心里嗤笑。一个皇帝被他国掳去,任由对方欺辱,但凡有点骨气的男儿都会跟对方拼一场。大不了是个死。他却是任由对方欺辱,将自己的脸面任由对方踩,脊梁骨都丢了,如此窝囊也配当一国之主
这样的人不配称他对手。但是这样的人偏偏又是许多野心家的心头好,毕竟最适合当傀儡。
皇上神色莫测,照旧跟奉元帝推杯换盏,又坦然道,“侄儿从金国平安归来,朕欲封你为文王,不知侄儿意下如何”
其他大臣没有坑声,奉元帝自然也不像以前一样天真,他知道自己此次回来,不可能再登回帝位,但没想到他连谦让一番都不肯。
奉元帝跪下谢恩,“谢皇上。”
皇上哈哈大笑,扶他起来,“不过你暂时还得住在宫里。你的新府邸,朕明日就派人修整一番,再选个黄道吉日搬过去。”
文王自是领旨谢恩。
不多时,盛装打扮的张宝珠和春玉姗姗来迟。
皇上给文王介绍,“这两位都是你的后妃,金人来袭侥幸躲到冷宫密室里逃过一劫。懿安皇后是你原配,朕给她加了尊号。玉妃生下皇子有功,朕封她为仁安皇后。你的儿子,朕也封为皇太孙,待朕百年后,由他继承大统。”
所以你该知足了。千万别作死。
文王对春玉没什么感情,当初纳她,也只是张宝珠强塞给他的,他抬头看着张宝珠,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垂着眼,他看不见她的眼睛,猜到她在心虚。
春玉握住张宝珠的手,盈盈上前行了一礼,“夫君”
文王收回视线,看了春玉一眼,从前低眉顺眼只知道伺候人的小丫头,竟会大胆地直视他。
文王形容不出她的眼神,像在笑,但脸上的表情却带着几分从容。明明她做错了事,却丝毫不觉得有错。这女人比张宝珠更可恶。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皇上打了圆场,“好了,快点入席吧。待会儿,今晚朕留文王住在宫里,你们好好叙旧。”
张宝珠面皮动了动,春玉先拉她一步坐下,担心她再出差错,自己坐在奉元帝旁边。
朝臣们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小四隐隐觉得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
不过他倒是没想那么多。也许文王在金国受了委屈,看到逃过一劫的皇后,心生嫉妒也不一定。
待群臣散去,文王拉着皇上的手,醉醺醺道,“皇上,你想要皇位,尽管拿去。但是你能不能把我母后赎回来她在金国吃尽苦头,被人羞辱。”
皇上也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借着酒醉故意装疯卖傻,但他不赎回他们,可不是为了自己。
皇上脚步虚浮,手指摇了摇头,“不妥皇侄,你自小在宫中长大,十四岁就登基为帝。你没见过百姓们过得有苦。一两银子可以供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嚼用。三十万两那是拿我们三十万百姓的口粮去换三个人回来他们金人当朕是傻子吗”
文王有一瞬间的迟疑。
皇上拍拍他的肩膀,“皇侄,你放心。待朕将国家治理好了,歇个年,朕就带兵横扫金国,把金国的皇帝赶下台。”
文王脸色变了变,一阵恶心涌上喉咙吐了个底朝天。
皇上抚了抚额,“朕累了,先回去歇着了。你们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