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午后, 闷热不堪, 聒噪蝉鸣声吵得人心烦气躁。
偏厅门窗紧闭, 姜玉姝热得坐不住, 汗湿鬓角。郭弘磊见状, 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扇子, 自然而然, 为她打扇子。
"谢了!"姜玉姝一怔,探身接过扇子, 心不在焉地攥着,目不转睛注视对面:
"鹏哥, 救我,救救我!"
"鹏哥?你好歹说句话呀, 难道连你也不愿意帮我吗?"廖小蝶跪在丈夫跟前, 抱住他双腿,仿佛攀住了救命浮木一般, 死不松手。
龚益鹏俯视打量妻子, 良久, 百思不得其解, 沉痛质问:"究竟要怎么样, 你才觉得满足?"
"什、什么?"廖小蝶仰脸,茫然问:"你什么意思?"
龚益鹏沮丧郁懑,缓缓答:"其实, 很多事我都知道,只是顾念你身世坎坷, 性子难免偏激些,一直盼望你会慢慢改变,劝道并包容至今。岂料,你不仅未能变得平和大度,反而变本加厉,愈发多疑、狭隘、善妒,甚至丧心病狂,买凶害人。"
"你说什么?"瞠目结舌的廖小蝶回神,不敢置信,"你、你居然骂我‘丧心病狂’?"
"难道不对吗?"
龚益鹏失望透顶,两手剧烈发抖,忍无可忍,怒道:"其一,母亲和嫂子们并非刁钻刻薄之人,你却从成亲开始便不满她们,小肚鸡肠,酷爱疑神疑鬼,三番两次闹得家无宁日!我无力调停,顶着‘有了媳妇忘了娘’的骂名,维护你、带你赴任、不纳妾等等,耐心抚平你的愤懑与委屈。"
"其二,我堂堂正正为官、兢兢业业办事,努力升至知州,你却贪财好贿,背着丈夫收贿敛财,害得我丢官入狱,幸亏郭家帮忙奔走求情,才险险逃过一劫。曾经,家书一封接一封,长辈纷纷命令、苦劝休妻,但我念及夫妻情分,也相信你的愧悔之心,更不愿女儿与亲娘分开,故再次容忍。"
"其三,"龚益鹏痛心疾首,驼着腰背,愤怒道:"从前,我忙于公务,无暇陪伴孩子,丢官赋闲期间,悉心照顾女儿,有一天,孩子亲口说‘爹爹,珠儿不想跟着娘睡,冷’,我听糊涂了,反复询问,意外得知——"
糟糕!廖小蝶暗暗叫苦,脸色青红交加,狼狈打断:"你疯啦?宝珠才几岁?她根本不懂事,嘴里常常说些令大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才是疯了,竟然舍得伤害亲生骨肉,故意让孩子生病!"龚益鹏厉声斥责,喘着粗气,"宝珠确实不懂事,但也不傻,童言无忌,实话实说,难道孩子会冤枉你?"
廖小蝶张口结舌,咬咬唇,含糊说:"小孩子的话,不可全信。"
伤害亲生骨肉?
旁边的郭家人震惊,面面相觑。
郭弘轩耳语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她竟然忍心伤害亲生女儿?真可怕!"
"难怪了。"郭弘哲一贯不轻易指责人,此刻也忍不住,"宝珠刚来咱们家的时候,弱不禁风,目前越养越结实了,显见身体底子不错。"
姜玉姝唏嘘,"可怜的孩子。"
郭弘磊眼神冰冷,审视远房表姐,无话可说。
"直到那天,我终于明白,原来,珠儿并非天生虚弱多病,其中明显有你利用孩子博取同情的缘故!"龚益鹏万分自责,"但当时,前途一片渺茫,我日夜焦愁,加上借住亲戚家,实在不方便处理家务,所以,我又一次容忍了。"
廖小蝶脸色煞白,听得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她杏眼圆睁,错愕失神,仰视丈夫,惊觉对方变得十分陌生,恐慌之下口不择言,反讥道:"原来,你一直非常不满意我?哼,果然,你表面斯文厚道,骨子里始终和你的家人一样,伪善,瞧不起人——"
"住口!"
"你扪心自问,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我一直以来的维护与包容吗?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换来什么了?如今细想,我错了,本不该纵容你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龚益鹏伤心至极,含泪痛斥:"去年,我厚着脸皮写信,请求父母接济,打算在庸州买个小宅子,与妻女团聚。结果,你瞒着我,花了长辈接济的五百两,雇凶勾引寡妇、毁其名誉,心肠歹毒!"
廖小蝶涕泪齐下,慌乱无措,强忍对丈夫的怨愤,反咬一口,哀怨质问:"鹏哥,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你曾经发过毒誓,发誓会爱护我一辈子,莫非想反悔?"
"表里不一的人,是你。我仁至义尽,问心无愧。"
龚益鹏咬咬牙,狠狠心,猛地抽出腿。
"啊——"廖小蝶几乎是被踹开的,摔倒,捶地呜咽。
龚益鹏置若罔闻,定定神,靠近郭家人,歉疚表示:"廖氏偏激狠毒,犯下无法饶恕的大错。我也有错,错在未能及时发觉妻子的疯病,难辞其咎。"
郭弘磊站起,正色道:"她是她,你是你,世兄放心,我们从未迁怒于你。"
姜玉姝等人随即起身。
"多谢,多谢。惭愧,愚兄惭愧至极,一定会向伯母磕头道歉的。"龚益鹏一额头汗,咬紧牙关,沉默片刻,艰难开口:
"廖氏善妒不贤,不知悔改,不配为妻,我已决定,将其休弃。然后,尽快择一合适庵堂,送她进去,余生吃斋念佛,以赎罪孽。诸位觉得怎么样?"
休弃?幽禁庵堂?
廖小蝶倏然抬头,惊恐万状,脱口喊:"不!"
该!
活该!王巧珍的两个丫鬟幸灾乐祸,萍儿悄悄冷笑,小梅撇撇嘴。
"这……"姜玉姝沉吟不语。
郭弘哲与郭弘轩下意识望着兄长,郭弘磊略一思索,低声答:"事关重大,小辈不敢贸然做主,请容我们与家母商量商量,最快今晚,最迟明早,给世兄一个明确答复。如何?"
夫妻一体,龚益鹏自认理亏,颔首答:"当然可以!"顿了顿,他挫败叹息,犹豫说:"如果有异议,尽管提出来,咱们、咱们从长计议。"
"总之,我会竭尽全力弥补,尽力维护郭、龚两家之间的世交情谊。唉,万一交情坏了,我可就成罪人了,难以向相关亲友交代。"
姜玉姝见对方难堪羞惭,怜悯之余,宽慰道:"放心吧,您的公允与诚意,我们俱看在眼里,不会把事情混为一谈的,此事解决后,只要龚家不嫌弃,交情照旧!"
"好,好。"龚益鹏如蒙大赦。
"鹏哥!你、你出尔反尔,居然想休了我?"廖小蝶泪湿脸庞,一咕噜爬起,膝行凑近,推搡丈夫的腿,"别忘了,你曾经发过毒誓的:今生今世,如果抛弃结发妻子,天打五雷轰,不得善终!"
龚益鹏被推搡得一晃,颤声道:"我足够包容了!这次,你心狠手辣,令人失望透顶,岂能包庇?如何宽容?我确实违背了誓言,但天理昭昭,假如真有‘天打五雷轰’,我们都该死。"
廖小蝶脸无血色,从未后悔谋害王巧珍,只后悔自己不慎露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鹏哥,看在我辛辛苦苦给你生了个女儿的份上,看着宝珠,再原谅我一回吧,求你了!"
"现在才想起女儿?未免太迟了。小蝶,你不适合当母亲。"龚益鹏一声长叹,扭头问:
"弘磊,能不能借用你的人手?择定庵堂之前,我想把她送去县郊那所院子里,暂时关押,以免影响老夫人养病,又怕吓着几个小孩儿。"
县郊小院?王巧珍难产而亡的地方?
"不!"
"我不去,死也不去!"廖小蝶毕竟心虚,霎时头皮发麻,手脚并用地抱紧丈夫,"鹏哥,你好狠的心,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郭弘磊不理睬远房表姐,温和说:"还是世兄考虑得周到。"旋即,他叮嘱四弟:"你立刻吩咐管家准备马车,挑两个人同行,负责‘照顾’。"
"哦!"郭弘轩摩拳擦掌,小跑出去安排。
不久之后
老管家带领两名干练健壮的仆妇,迈进门槛,躬身禀告:"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郭弘磊点点头,瞥了瞥地上跪着的丫鬟,解释道:"小弟走不开,还得世兄亲自‘护送’。"
"哪里?本就应该由我处理。"龚益鹏会意,"你们先忙,咱们晚上再商量。"语毕,他铁了心,捂住发妻的嘴,招呼仆妇协助,硬把挣扎求饶的廖小蝶拖走了。
须臾
解决了外人,姜玉姝等人开始清理门户:审问萍儿和小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