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了晃, 停下了。
车内, 姜玉姝忙抓住扶手, 稳住前倾的身体, 诧异问:"怎么回事?"
"奴婢去问问。"翠梅起身掀开帘子, 大概询问几句, 片刻后返回, 禀告:"前面有老百姓拦路喊冤!"
姜玉姝把地图搁在一旁,打起精神问:"有何冤情?"
"外头一群村民, 大哭大喊,乱糟糟的听不清楚, 但似乎是在指责‘霸占田地、仗势欺人’什么的。"
姜玉姝皱了皱眉,猜测问:"难道有村匪恶霸横行乡里?"
翠梅不确定地答:"听起来像是。"
短短片刻间, 外头的呵斥声愈发严厉、喊冤声则愈发凄厉, 夹杂孩童的恐惧哭叫,刺耳极了。
姜玉姝听了须臾, 吩咐道:"老百姓敢拦路喊冤, 必定有缘故, 告诉李典史, 别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人。我赶着办事, 如非伤亡大案,叫村民先进城报官吧。"
"哎!"翠梅领命,迅速传令给李启恭。
第一次出巡, 便遇见拦路喊冤的百姓。姜玉姝纳闷之余,责无旁贷地起身, 略挑开门帘,定睛望去:
遥见队伍最前方,地上跪着十几人,分成两拨,互相指责,争相喊冤。
不远处,道路两旁站着三五十人,有的挽着袖子,有的卷起裤腿,纷纷扔下农活跑来看热闹,议论纷纷。
众衙役包围喊冤的百姓,卖力驱赶,或拔刀相向,或以刀鞘阻挡膝行挪向马车的村民,大吼:"退后,立刻退后!"
"闭嘴,别吵嚷!"
"冒犯了知县,你们担待得起吗?"
"有冤情,上衙门去报案,官府会主持公道。谁允许你们拦截知县大驾的?简直狗胆包天!"
"还不赶快让路?"
"让开!"
……
李启恭"唰啦"拔刀,大喝:"姜知县公务繁忙,赶着出巡办事,你们有冤就去报案,上公堂慢慢理论。再拦路挡驾,休怪官府把闹事者统统抓起来!"
随即,姜玉姝扫视四周:道路两侧,地势平坦,田间种满庄稼,绝大部分是土豆,低矮植株延伸向远方的丘陵山脚。
她心思一动,稍加思索,果断改变了主意,定定神,掀开门帘。
"夫人?"郭府护卫吓一跳,邹贵赶忙招呼同伴们,策马靠近,团团保护。
李启恭及若干胥吏也吓一跳,"大人,您……?"他们回神,立即喝令:"这位便是新任知县,你们还不赶快拜见姜大人?"
"速速拜见姜知县!"
数十村民面面相觑,震惊遥望女官,紧接着,慌忙下跪,霎时一群人跪倒,恭敬磕头,七嘴八舌地说:"草民拜见大人。"
"小的见过姜、姜知县。"
姜玉姝站在车上,居高临下,神色严肃,俯视拦路的村民们,高声说:"都起来,不必多礼。"
"谢大人。"
众村民陆续起身,近处拦路的两拨人,抽抽噎噎;远处看热闹的,窃窃议论:"又换知县了吗?之前的是姓刘吧?"
"刘知县上个月就调走啦,你没听说吗?"
"快秋收了,我家人手少,地里活儿多,忙得很,没闲功夫关心官家的事儿。"
有个村民眯起眼睛,嘀咕问:"奇怪,那个新知县,看起来,怎么像个女人?"
知情者乐道:"啧,什么叫‘像’?她本来就是女的,本月月初刚上任。"
"长得真标致。"
"嘘,小声点儿,别乱看,当心眼睛被挖掉!"
相距颇远,官府一行听不见议论声。姜玉姝下了马车,稳步踱近,威严问:"吵吵闹闹的,究竟谁是原告?谁是被告?有何冤情?"
拦路村民们顿时激动了,复又下跪,仰脸,争先恐后地喊冤:"大人,草民是原告——"一老妇人刚嚷,便被对方打断:
"老虔婆,你胡说!"一中年男人膝行往前,红着眼睛表示:"大人,我们才是原告,求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郭府八名护卫,个个高大强壮,警惕簇拥女官。李启恭无法靠近知县,习以为常,再度"唰啦"拔刀,"跪就跪,别乱动,不准靠近!"
"是,是。"中年男子诚惶诚恐,忙不迭膝行后退。
姜玉姝缓了缓神,改为问:"原告被告,称呼而已,不要紧,关键在于道理与证据。这样吧,谁先拦路,谁就是原告。说,谁先拦路的?"
老妇人抬手一指对方,"他!大人,是他先拦路的!"她捶胸拍地,嚎哭:"唉唷,没天理呀,他家欺负孤儿寡母,霸占我家三十亩地,还、还想恶人先告状啊!"
中年人愤怒瞪了老妇一眼,含泪告知:"没错,大人,是草民先拦路,但错在她。唉,被逼得实在没辙了,碰巧听见‘知县出巡’的动静,冲动拦了您的驾,求大人宽恕。"
"究竟谁的错?"老妇人怒目而视,质问:"我家的三十亩地,难道不是被你霸占去了?乡亲们都知道的事儿,休想抵赖!"
中年人一家子焦头烂额,解释道:"大人,您千万别听她胡说八道,我们虽然种了她家三十亩地,但绝不是霸占,而是官府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