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从江静影听得这些关于魏沉西的故事,没有一个提到过,当年同她一起消失的、那个说她的体内有魔鬼的母亲,让自己的亲生女儿生来就背负诅咒的妃子,后来落得什么下落
她轻轻阖上了眼睛。
被对方强迫着喝下那些血的画面,重又涌入她的脑海,包括魏沉西那张病态的脸上露出的笑容,都让她历历在目。
“他们做梦都想要在我身上咬上一口,吃我的血、喝我的肉”
他们是谁
从魏沉西当时的情绪来看,这话里的吃肉喝血,怕不是一般人以为的剥削,而是
真正如此。
江静影在喝下她的血之后,无意识间引得惊雷将自己手腕上的厚重铁链子熔断,也验证了一点魏沉西怕是真和寻常人不同。
再看看她这睚眦必报的性格,即便回到了大魏,怕也和报恩两个字八竿子打不着。
眼见着思绪马上要发散到更远一些的地方去,江静影及时扯回,装作轻描淡写地随口提到“相国大人本事如此非凡,朝中应当有不少嫉妒她的人,她应当仇人不少吧。”
谁会是能将魏沉西逼到那地步的人呢
黄儿抬手挠了挠脑袋,真被江静影的这句话给问住了,明明不是在魏沉西的身边伺候,但她却一副对自家爱豆的生活了如指掌的样子,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小声嘀咕道
“倒是有人眼红相国大人,但相国本事非凡,在这大魏也无人敢惹啊。”
江静影神情一动
在大魏无人敢惹
她脑海中飞速回放着昨天晚上梦境里的内容,很快捕捉到了关键字“往东”,东边一般都默认是本国大陆的方位。
而且,能知道她血脉中的力量由何而起,又怎么运用和转移的,怕是不多。
江静影思来想去,脑海中渐渐冒出个不离十猜测
莫非,当年的那些苗人并未死绝
想想也很正常吧,毕竟人家是居住在大山里的民族,山寨位置应当很是分散,想将犄角旮旯里的居民都一网打尽,一个不留,这可比登天难多了。
眼见着江静影的神色逐渐变作凝重,黄儿面上露出几分疑惑来,她反思自己应该也没说什么才是,怎么小姐的神色这么难看
犹豫再三,她开口唤了一声“小姐”
江静影眉头一松,抬眼看了看她,后知后觉发现手举着镜子保持同样的姿势已经太久,她往椅背上靠了靠,将镜子递出去,低声道
“无事,对了,我方才好像瞧见蓝儿抱出去的衣裳里,有一件是我待会儿出门时要穿的,你帮我喊她回来一下。”
黄儿无有不应,步伐轻快地往外走去,好像一只快乐的小黄莺。
不一会儿之后。
蓝儿有些匆忙地抱着方才那些衣服折返,神情里颇有些无措“小姐,我记得这几件都是您方才才换下来的”
江静影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讶然“是么,那大约是我记错了”
“无妨,你先把东西放下,我有其他事情找你。”
蓝儿看了看她颈间,发现先前的痕迹已被遮过了,看着也没有不舒服的样子,这才略松了一口气,认真地回答她“小姐有事但可吩咐。”
江静影看到她额角的汗,猜测从自己屋里到洗衣服的地方应该有一段距离,随手拿过旁边的杯子,给她倒了一杯,才同她道
“不急,你先喝点儿水。”
蓝儿脸上露出点儿受宠若惊来,忙道不敢当,赶紧将茶杯接过放下,又觉得不妥,于是拿起来喝了一口。
江静影看她呼吸匀了许多,这才不紧不慢地发问“我记得你倒是推崇睿王,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与睿王是如何相识的,平日里可有什么来往”
蓝儿一听是问这个,登时就来劲儿了,方才一路跑回来的疲乏一扫而空,急忙道“我自然是记得的。”
“小姐被睿王所救那日,正是我陪在小姐身边。”
江静影挑了下眉头,“是么”
她淡然发问,蓝儿却担心她不信,执意开口道“正是,那日小姐被刘尚书家的女儿约着一块儿去城外护国寺礼佛,结果恰逢天下大雨,城外上山道滑。”
“当时刘尚书的女儿上台阶走到一半,不知怎么踩空了,甚至还不小心推到小姐一下,我拉都没拉住。”
“那日恰好睿王也在护国寺,他的侍卫赶忙飞来救人,好悬将小姐给护住了。”
江静影“唔”了一声,问道“之后呢我与睿王交情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小姐先前喜欢城北一家小铺子的菜肴,与睿王说好了日后有空便在那儿一道用膳,可惜”蓝儿及时止住了话头,但眼中依然流露出一点儿遗憾来。
江静影的手肘搁在椅子扶手上,听得她这么说,不由挑了下眉头,修长的指尖在微凉的木头扶手上弹动两下,出乎蓝儿意料地往下接
“什么铺子,我去看看。”
按照她的经验来看,她只要是出门,就必定要遭遇修罗场,如今还特意往魏沉依的地方而去,遇上这人的概率又大大提高了。
蓝儿刚想劝说,又想起老爷同夫人早已解除了小姐的禁足令,于是话到嘴边,就成了应答“哎,我这就让红儿来替您梳头。”
江静影坐上江府的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到了城北,出门的宝马乍然换成“宝马”,她还有些不太习惯。
下马车的时候晃了晃,江静影才看向眼前的食肆铺子。
这店面很小,出乎她的意料,但里头的装饰却并不简单
入目是一面暗色的墙,江静影起初以为是黑色的石料,直到瞧见里头隐约反射出的星星点点的光,才蓦地发现那并不是黑色,而是深紫色。
她走近两步,瞧见了那墙中央究竟是什么在发着光。
大片的、璀璨的紫水晶,一整块天然的水晶石料,若不是因为这店铺处在背光的位置,但凡有光落进来,这内凹的水晶墙面中细碎切割的无数面所反射的光芒,能让整个大魏百姓都为之惊叹。
好大的手笔。
江静影收回目光,猜测到这个店面的主人怕是非富即贵,更甚者
说不定这家的主人,就是魏沉依。
她心中猜了个大差不离,面上却依然镇定,刚踏入店铺没几步,就见到有婢女笑吟吟地过来,同她行礼,唤道
“江大小姐。”
“许久不见您来了,今日恰好我们这儿的大师傅来了,您想尝尝新出的菜肴吗”
那婢女熟门熟路地引得她往里走,穿过小桥流水、竹板作响的厅堂,带她到先前最喜欢的位置坐下。
江静影看着她们倒水、摆小食、水果一应俱全,漫不经心地问道“今日有何新菜”
随她来的蓝儿似是想开口提醒她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就见先前引她来的婢女露齿一笑,回答道“大师傅做菜向来随心,不出菜单,若是您不喜欢,我便让后厨给您再换一换。”
说到换人的时候,那婢女神色间出现几分迟疑。
江静影若有所思地点头“便如此吧。”
她慢慢地喝着茶,等着菜肴上来,品着香味儿醇厚的红茶,绷紧了一天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了许多。
直到第一道菜肴呈上
这更像是点心,从外表看去,应当是用稻米磨成了浆擀出来的纸皮儿,又轻又薄,还有些半透明,一圈圈将其间的食材裹住,透出里面微微的红绿颜色。
清清凉凉、还有点儿淡淡的果甜味儿。
江静影咬下去之后,慢慢咀嚼了一会儿,才分辨出这里头的果子应当是用了一些甜瓜,末了是有点出乎意料的酸。
像是将水果盘都杂烩进这一小团神奇的米衣里了,又满足口感,还开胃。
她瞧着筷子上剩下的那一口,唇角小幅度地扬了扬又降下,而后放下筷子,召来婢女“你们今日难得过来的大师傅,我可否见一见”
婢女面露为难,同她道“大师傅从不见客,这是定下的规矩”
江静影扬了扬眉头,又拿起茶水杯吹了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劳烦再通报一声睿王殿下,就说我想见她,若是她实在不愿来,那便算了。”
听得她一口道破这食肆主人的身份,婢女眼中露出讶异,就连随着她一同来的蓝儿,也小小地掩了掩嘴巴。
“小姐”
这居然是睿王殿下做的么
啊啊啊看上去那么高傲的睿王殿下,竟然有偷偷下厨这样不为人知的小爱好而且这道点心好像味道不错的样子
蓝儿看了看那青花瓷盘,目光里透露出明显的渴望。
江静影被她暗藏灼热的视线对上,无声顿了顿,然后把盘子往旁边推了推,叹气道“坐下,吃吧。”
里间。
听得婢女来报,魏沉依正在手搓丸子,那必须用最新鲜的肉下锅,才能凝成一团,向来不喜欢被人打扰的她,这会儿也只是顿了顿,平静道“她知道了”
“奴婢不敢透露您身份,是江家小姐自己猜到的。”婢女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畏惧,是对她所处位置的本能畏惧。
魏沉依面色平静,只回答“知道了”,但唯有连续下去的好几团沾在一块儿的失败作,召显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昨日江静影失忆后那副模样,让她以为自己是功亏一篑,然而没想到
这人今日却主动来了。
而且还说“想见她”。
甚至还猜出了这是她的手艺
江静影会喜欢吗
魏沉依心头颇有点忐忑。
自打开了府之后,朝廷里的争斗一日比一日更甚,明面上好像她已经是被分出去成了睿王,实际上不论她的母后、还是曾支持她的朝臣,都在推着她往逼迫太子的路上更近一步。
她有些烦恼,听闻太子平日里纾解压力就喜欢画些山水,作品还能得民间大家的夸赞,可惜她更擅长同户部的钱财数字打交道。
每当她心情不大好的时候,府里的人总是变着花样想哄她高兴,尤其是厨房里的厨子,被她母后换了好几拨,天南海北哪儿都有。
后来不知不觉,她发现用些新的吃食会让她暂时忘却这些烦心事,于是便渐渐沉浸此道。
但她不愿让人发现。
包括江静影。
其实她第一次见到这人,并非在护国寺,而是很小的时候。
那会儿她还和太子一同在宫里念书,远远知道这小姑娘是太子的伴读,她还不知如何分辨一人的好坏,就已经想起母后的耳提面命来
离太子远一些,也离太子的人远一些。
她听了十多年。
直到
许多年后,她在自己的店铺里又一次见到这人。
儿时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出落的模样不比皇家人差,她看见这江家姑娘在尝到她做的一道菜时,悄悄抿唇笑了一下。
很奇怪
就那一下,让她记了好久,以至于后来在护国寺,更是远远地只瞧见个背影,就认出了人。
谁也不知道,魏沉依当时曾经吩咐过自己身边的侍卫关照那位江家小姐,在叮嘱出那句话的时候,魏沉依猜不到自己的这道命令是多么有先见之明。
再后来
她有意无意地违背了母后的耳提面命,悄悄地靠近了这个人。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江静影等第二道菜等了很久,还没等来睿王,却见到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披着暗色带兜帽的斗篷走进店铺,步伐似是猫科动物一般无声无息,店铺里的婢女们对了对眼神,无人敢上去同那人搭话,眼观鼻、鼻观心地任由那人向往常一般,朝着厨房的方向而去。
但,今天注定有些不大一样。
那道影子走到一半,忽而停了脚步,面向着有客的那一方,不知在看谁。
江静影若有所感,蓦地回头看去。
暗色身影迟疑片刻,迎着江静影的目光,朝她的方向而去,就在蓝儿惊疑不定想喝住她的时候,这人先一步抬起手,袖子里露出的一截手腕过分苍白纤瘦,能清楚地看见手侧腕骨的小块凸起,以及手背上苍青的血管。
江静影看着她慢慢将兜帽往后拉下,露出那张意料之中的面容。
魏沉西。
江静影回忆自己方才根本没听见婢女们的招呼声,再看看魏沉西这副明显不想被人发现的打扮,心下一动
丞相和大皇子之间,这关系好像不太一般啊
若不是自己猜出这店里有魏沉依在,谁又能知道她们俩在私下里有交情呢
她瞧见魏沉西的面容,不自觉地用右手按了按胃部,又本能地伸长左手去摸杯子,碰到温热的茶时,喉咙动了动,缩回手指,头也不回地吩咐婢女
“劳烦替我换一壶冷茶来。”
魏沉西在她的对面从容坐下,眼睫毛抖了抖,浅褐色的重瞳在看向她的时候染上几分温度,江静影瞧见她动了动唇,低声劝了一句“用着膳,喝冷水不大好。”
江静影“”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是,她看见这人,就半点喝热水的想法都没了。
甚至还隐约觉得喉咙里又翻滚起那恶心的、反胃的感觉,连嗅觉都被腥臭味堵塞到麻木。
见她神色变得难看,魏沉西不自觉蹙了蹙眉头,问了她一句“你怎么了”
江静影摆了摆手,勉强回答“无事,相国大人不必担忧。”
此刻,婢女已经将冷茶呈了上来,因为见到魏沉西这么个传说中不太好惹的丞相,婢女有些紧张,无意间碰了下桌旁的调料小罐子。
江静影及时扶住,在她道歉的声音里挥手让人退下。
恰在此时
魏沉依亲自端着第二道膳出来了。
将热菜往江静影的跟前一放,她挑眉看向魏沉西“不知丞相大人此刻来访,少备了一份,看来得劳烦丞相等等了。”
魏沉依对她是有些不满的,因为魏沉西违背了她们俩先前的“约定”。
尤其如今面对江静影,她忍不住膈应魏沉西一遭。
魏沉西不为所动,既不担心自己朝堂上的对手,也并不害怕合作盟友的骤然发难,她只淡淡地看了看睿王,而后收回目光,语调不急不缓
“无妨。”
她注视着江静影,开口道“世间百味,于我皆是寡淡无味。”
“我会惦记的滋味,只有一人而已。”
江静影“”
她感觉胃里又开始翻滚了。
见到魏沉西明目张胆跟自己抢人,魏沉依面上有愠色一闪而过。
江静影还惦记着这人逼自己喝血的事情,听得她这句近乎有些的暗示,面无表情地捞过旁边的调味小陶罐,挖出满满的一勺盐,然后
倒进了魏沉西面前的杯子里。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相国大人尝尝,这滋味可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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