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病人家属们你一眼我一语,把林父林母说得那个面红耳赤,七窍生烟。
林父甩开保安的手,指着那些病人家属“你你,你们,我要去告诉你们诽谤造谣,污蔑我们”
一个年轻人笑了“原来你还懂法啊那你强制把你儿子关进那什么破戒网瘾体校,让他在里面挨打挨点击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法律呢”
“算了吧,这种人,对他有利他就拿法律唬人,对他不利的时候他就拿道德传统说事。这种自私的人我见多了,法律也好,道德也好,美好传统也罢,都是砖头,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林父便是再会说,也说不过这么多人,更何况他的脾气暴躁,口才并不好,被人说得耳根子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怒的。
林母见了,唯恐他跟这些人发生冲突,赶紧拉住了他“老林算了,走吧,咱们先想办法找到阿实。他身上带着伤呢,还有脑震荡,万一在外面有个什么好歹怎么办”
要不是这小子,自己会被人这么奚落嘲笑林父心头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对林老实的担忧被愤怒给取代了 ,一拂袖“随便他,他爱在外面浪就在外面浪,总有他后悔的一天,我等着他回来求我”
说罢气冲冲地走出了医院。
林母赶紧追了出去,两口子跑出了医院,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一脸迷茫,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几分钟,林母抹了把眼泪“老林,你说阿实会去哪里啊这省城他可没熟人,钱也撒光了”
提起钱,林父就恼火“不要提这个败家子。他爱干嘛就干嘛吧,不是嫌我管得宽,认为我对不起他吗好,以后我就不管他了,他爱干嘛就干嘛,就是把天捅个窟窿,我也不管他,这总行了吧”
林母瞧他这话不像是说笑,惊呆了,愣住了“这怎么行呢老林,你别说气话了,咱们就阿实一个孩子啊,他他要是不回去了,以后咱们俩怎么办”
“凉拌,别找了,找了他又嫌我们多事。走,买票回家吧”林父拉着林母强硬地说。
林母心肠比较软,有点不放心“可他的身体还没好”
“行,你要不放心,你就留在这里找他吧。我是不管这个逆子了。”林父甩开了林母的手,大步走了。
林母犹豫了一会儿,追了上去,只是不停地抹眼泪。
林父见了来气“你哭什么那小子又不傻,他身上就那么点钱,迟早会花光,花光了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还不是得回来找老子,不然谁给他买房子,谁给他娶媳妇儿除了我们,谁还管他”
林母瞧他说得笃定,再一想现在儿子这么排斥他们,为了躲着他们,连病都不治了。即便是找到他,依父子俩现在的状况,肯定得吵起来,不如暂时让他在外面冷静冷静。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明白的,哪里都不如家里好。
自我说服了一番,林母长吁短叹地跟着林父走了。
这厢,吴飞顺利地把车子开出了医院,又开了几里路后,他问林老实“去哪里你想好了吗”
林老实坐了起来,不答反问“你是一个人住,还是跟家人或者女朋友住”
吴飞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林老实说“你要是一个人,那能不能让我在你那儿住一段时间我照市价付租金。你知道的,戒网瘾体校在系统内有熟人,能查到我的行踪,我要是住了酒店,他们会第一时间发现我。”
吴飞犹豫了两秒,同意了“我的房子是租的,一室一厅,只有一间卧室,你要去我那儿,那就只能睡沙发了。”
“现在能有个安全的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谢谢你的收留。”林老实感激地说。
吴飞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从镜子里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问道“你的伤怎么办要不要买点药”
“不用,我休息休息就好了。”林老实按住头说。他身上都是皮外伤,最难受的其实是脑震荡。
吴飞显然对这个病有所了解,特意将车子开得慢了一些,还耐着性子叮嘱了林老实两句“你回去后好好躺几天。脑震荡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得好好歇息。”
“嗯,”林老实应了一声,目光扫过窗外,忽地看到了路边有家银行,连忙说道,“停一下,我去取点钱。”
吴飞没停,嘟囔道“钱就算了,反正你住客厅的沙发。你也别想那么多,先把伤养好。”
林老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套蓝白交加,过分宽松的病员服,只得打消了去取钱的念头。穿这一身出现在银行的自助取款机旁,真的是太打眼了。
算了,先休息几天再想其他事。
两人回到了吴飞家。
大家都早饭午饭两顿没吃,这会儿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吴飞问林老实“你想吃什么我去楼下给你打包一份。”
林老实因为脑震荡,有点恶心,不大想吃,边说“清淡一点,随便都行,我不挑食。”
于是吴飞给他打包了一份蔬菜瘦肉粥回来。
吃过饭,林老实躺在沙发上休息,吴飞拿出本子和笔坐到他对面说“耽搁你一会儿,说好的独家专访。”
林老实朝他一努下巴“你看电视。”
吴飞扭头,这是本地的午间新闻,刚好播到林老实跳楼这条新闻,时间不长,短短十来秒,画面一闪而逝,接着又播下一条新闻去了。虽然时间短,可非常精炼,几句话就把事情的前因经过结果给讲清楚了。
林老实按了一下遥控器,关了电视,问吴飞“现在采访还有什么意思就报道我怎么被送进戒网瘾学校怎么想不开跳楼了这些其他媒体应该早就报道了吧有什么稀奇的”
吴飞有点郁闷,确实,就像林老实所说,午间新闻已经报道得很清楚,他再报道,哪怕更详细,也不过是拾人牙慧,没什么新鲜的。而新闻新闻,关键要素就是新。
至于林老实的详细心里路程,在目前的热度下,恐怕没多少人详细看。
但吴飞不认输,他说“那你就跟我详细地讲讲戒网瘾体校呗,还有里面比较典型的案例。”
林老实答应了,他如实将自己是怎么被骗进去,在里面又发生了什么,还有他所见过的,所听过的因为种种稀奇古怪的原因被抓进去的可怜人,逃跑又被抓回去的案例以及戒网瘾体校的种种惩罚措施、洗脑手段,都跟吴飞讲了一遍。
这些内容很杂,林老实也不知道哪些吴飞能用,哪些不能用,索性一股脑儿地全说了,尽可能地说得详细一些。
这一说就是两个小时。
见林老实脸上出现了疲态,吴飞这才想起林老实还是个病人,立即将本子合了起来,录音笔一关,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吧,谢谢你跟我讲这么多,我先整理整理资料,你休息一会儿吧。”
吴飞回了报社,写了一篇五六百字的新闻,重点写跳楼的事,跟其他媒体的新闻报道大同小异。
至于林老实跟他讲的这些,他打算整理整理,根据这些写一篇深度报道。深度报道时效性没那么强,但得有特别的观点,具备一定的思想深度。
这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写完的,吴飞一边忙着每天的日常工作,一边整理这个稿子。
三天就这样一晃而过了。
林老实躺了三天,头总算不晕不难受了,估计脑震荡是好了。身体一好,他就出了一趟门,因为他现在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身上这套衣服都是穿吴飞的。
别的不提,总得出去买两套换洗的衣服,还有这几天吃的用的都是吴飞的钱,他也不能总花别人的,
于是他出去,找了一家离吴飞家比较远的银行,取了钱,买了衣服和日用品回来。
这天晚上,等吴飞下班回家时,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香味,他舔了舔唇,走到厨房就看到林老实在燃气灶前忙活。
“你还会做饭”吴飞是真的很惊讶,现在单身的小年轻有多少会做饭的就算会,一个人也懒得做,用外卖食堂将就算了。
林老实耸了耸肩“这有什么稀奇的,谢谢你这几天的收留,无以为报,就给你做顿晚饭吧。快好了,你去洗手吧。”
吴飞放好包,洗完手出来,林老实已经将菜端上了桌,一荤一素一汤,寻常的家常菜,不过对吃腻了外卖和食堂的吴飞来说,这可是一顿难得的美食。
“真看不出来,你手艺还不错,比许多小饭馆都做得好吃。哥们,不错啊。”吴飞吃得意犹未尽,拍了拍林老实的肩,然后说,“你做饭我洗碗,你歇着去吧。”
林老实没推辞,坐到了沙发上。
等吴飞收拾好出来,坐到他侧边的沙发上看电视时,他像是变魔法一样,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叠红红的钞票。
吴飞吓了一跳“都说不收钱了,你干嘛这么客气要不好意思,那明天继续做饭吧,我们报社食堂的饭真是难吃死了。”
林老实看了他一眼“这不是给你的房租和生活费。而是想托你给我买个电脑和无线网卡,我对省城不熟,不知道电脑城在哪儿。”
这有什么难的,吴飞接过钱问林老实“你想买什么价位的本子”
“一般的,能上网就行,我不玩游戏。”林老实说。
吴飞点头“行,明白了,我明天就去给你买电脑。”
想了一下,可能是想到林老实如今的处境,他又说“其实你不用买电脑的,我的笔记本除了我晚上工作的时候,你想玩可以随便玩。”
说完,他进房间里,把自己的笔记本打开,拿了出来,递给林老实。
林老实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那个标题为“关于戒网瘾体校的深度报道”的文档。这估计还只是个初稿,所以标题都这么敷衍直白。
“你真打算写这个”林老实把电脑屏幕转到他面前,“这个新闻的热度应该消得差不多了吧”
现在每天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各种层出不穷的新闻冒出来,除了大灾大难或者郭嘉大事,很难有新闻能一直霸屏,不消半天就会被刷下去。
吴飞点头“嗯,不过我还是想写写。”
从林老实这儿知道了很多戒网瘾体校的事,他又从网上了解了一些,知道得越多后,他对这个组织就越痛恨,也越发坚定了他写这样一篇深度报答的决心。
他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了解、关注戒网瘾体校。报道新闻事实,这是他作为一个媒体从业人员,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林老实合上了笔记本,放到一边,抬头笑看着吴飞说“写这样一篇新闻报道有什么用你想不想干一票大的报道一个独家新闻”
这不是林老实第一次说要干大的了。
吴飞好奇地瞥了他一眼“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林老实定定地看着他,说出了一个吴飞完全没想到的答案“我准备起诉我的父母和戒网瘾体校,告他们侵犯了我的人身自由,给我造成了巨大的精神伤害,索赔一元精神损失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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