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一夜没睡好, 刚醒的脑子也有些懵,楚儿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揉了揉脸,外面隐约又传来她们昭媛娘娘尖利的怒骂声。
楚儿浑身一震,很快又听见了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尖叫,伴随而来的还有碰撞的声音。她心跳如雷, 一骨碌地从榻上爬起。
待她赶到灵犀宫前殿,见到的便是正被人狼狈拖行着往宫外去的上官飞雪。
完了楚儿立刻便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却不想慎刑司的掌司太监阴笑一声,又吩咐道“将昭媛娘娘身边的几个大宫女都带上”
一句话,楚儿如被推落悬崖,她立刻便想转身躲回宫人房去。只是不待她跑,已有其他胆小怕事的小太监小宫女向慎刑司的人指了她。
灵犀宫偏殿所住的两位才人早晨看了这场热闹, 高兴到早膳都快吃撑了,然后便出了灵犀宫去寻交好的小姐妹。
于是原后宫第一美人, 二品九嫔位的上官昭媛涉嫌残害宫妃,被慎刑司带走的消息一大早便传遍了后宫。
这一日,有多少人听闻这消息便奔走相告、额手称庆,也由此可见这上官昭媛平日是如何神憎鬼厌地惹了众怒。
昨日成徽帝从云溪宫出去, 便没再回返。宫人们不知缘由, 还以为自家娘娘与皇上闹了不愉快,及至今日见他们娘娘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早晨玉璧听得了上官昭媛的八卦, 后来又出去打听了半天消息,回来也还是有些搞不清状况的样子“具体犯了什么事情居然没打听出来。”
玉环便取笑她道“这宫中竟有咱们玉璧打听不出来的事情,可见也没别人知道了。”
沈珺悦面上悠闲地喝着茶,任几个宫女们热议上官昭媛之事,心中却在思量,成徽帝今日既如此对上官飞雪出手,那想必太傅夫人那头之事,也已处置了。
她猜得没错,昨夜盛临煊从云溪宫出来,便立刻让人传信给宫外的飞鹰,自己也动身出了宫去。
他早便命人密切注意太傅夫人的日常行踪,只是回宫之后事务庞杂,还腾不出手来处理此事。
这下被上官飞雪对沈珺悦出手的事件一激,真是片刻都难以再忍。暗卫营在京城内有一落脚处,盛临煊便是往那里而去。
暗夜中的小院静悄悄地,这周边都是流动人口居多的租赁住宅区,白天便是有不同的人出入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此时已近亥时,快到宵禁时间,路上几无行人,城中居民也到了安歇的时间了。盛临煊乘坐马车到达小院时,飞鹰还未到。
在中堂约莫等了两刻钟,另一架青帷小马车才进入小院。飞鹰将人提进厢房,才来请盛临煊。
厢房门口,盛临煊对飞鹰道“你们在门外候着,朕自己进去便可。”
想到那老妇人也无甚威胁,飞鹰便应声退开。
门打开,盛临煊便看见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瘫软于地上的太傅夫人。七八岁时,他对此人曾经也颇为熟悉。
回想自己幼时常常随同悯王前往太傅府,而那时候的太傅夫人总是慈和地接待他们。尤其是对悯王,总是摆出师娘的样子对其关爱有加,任谁都想不到,她恨屋及乌,其实心底早因孝善皇后而迁怒于悯王。
听见门开的声音,太傅夫人惊惶地抬头看来“皇上”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半夜将她掳来的,居然是成徽帝。
盛临煊袖子翻飞,房门便关上了。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径自到桌边坐下。
见他这样的态度,太傅夫人却渐渐镇定下来,转而问道“皇上,您大费周章,深夜将臣妇抓来此地,敢问皇上,不知臣妇是犯了何事”
盛临煊冷笑道“太傅夫人不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为何将你请来,你又岂会不知。”
“皇上说笑了,臣妇一介妇道人家,自来深居简出,又怎知皇上这番所为何事。”太傅夫人心中自然有所猜测,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便是真知道,也得咬死了不知道啊。
盛临煊盯着她一如既往慈和的面容,忽然道“上官飞雪,朕已打算将其打入冷宫。”
这话一出,太傅夫人再坐不住了,她激动道“飞雪做了何事,皇上要如此重罚于她”
看她这样子,盛临煊唇角微勾,道“她在宫中使手段残害宫妃,如此心如蛇蝎,朕又岂能放任”
太傅夫人一惊,忙道“便如此,皇上便不能看在、看在您老师的面上,从轻发落她吗”
盛临煊笑了笑,对她道“原本是可以的,可惜了,她有你这么个祖母,朕怕此次若不从重处罚,只怕下一回,她便要变本加厉了。”
听到这话,太傅夫人的脸暗了下来,她沉默半晌,才问道“皇上到底想如何不若直说罢。”
盛临煊面色一冷,直言问道“夏冰是不是你派去悯王身边的,是不是你,唆使夏冰给悯王服食五石散,是不是”
说这话的时候,盛临煊的视线牢牢锁定她,见她面色剧变,嘴角抽动,便知此事她已无可抵赖了。
他按一按额角,“老师可知道这些事”
厢房中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许久,才有太傅夫人的声音响起,她惨然笑道“他呵呵”
“我若说他知道,皇上可会相信”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成徽帝“若臣妇说这一切都是上官克勉指使,皇上可会信”
盛临煊眯了眯眼,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他现在坐在这里,不过是想追问当年的真相给悯王一个交代,让姑母、让自己都与往事彻底做个了结。
他并没有兴趣探知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盛临煊坐直了身子,“不想上官飞雪连命都保不住,便照实说罢,夫人须知,朕的耐性有限。”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傅夫人忽然大笑起来,她终于撕掉了假面,露出狰狞的一面,冲盛临煊恶狠狠道“你的皇位还是我助你坐上去的,我的孙女便是做皇后都该得,你这最终的得益者却来质问我”
她越说越亢奋“你父皇希望你能坐上皇位,自己却又不忍对另一个儿子下手,若非我,他能如愿你又能安安稳稳当上皇帝”
盛临煊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你当你那好父皇什么都不知道呢这些年、这些年我总是回想过往种种,上官克勉与崔心兰之间有情,你那好父皇当真不知夏冰是我送到悯王身边的没错,悯王走到最后那样的结局,也是我步步算计的结果,可若没有先帝推波助澜,悯王当年何至于急急忙忙便起兵逼宫我的计策能成,可少不得先帝的放任啊”
“混账”盛临煊站起身,一脚踢翻太傅夫人身边的桌案,脸色铁青道“你这毒妇,竟敢如此污蔑先帝”
“我污蔑哈哈哈,当年我或许还天真,只当自己的谋划如何高明,可是如今看来,天真的不是我,是皇上你啊哈哈哈”
不,不是这样的,盛临煊往后退了一步,他想起宽厚的长兄,又想起仁慈的父皇,两个人的样貌在自己脑中交相替换,使他头痛欲裂。
他抓住旁边的柜沿,稳住身子,憎恨森冷的目光射向太傅夫人,“你若以为说了这些便能逃脱你犯下的罪行,那么朕告诉你,不过是痴心妄想”
“脱罪哈哈”她只一味地笑,笑着笑着,甚至笑出了眼泪。她悲鸣道“我的儿子没有了,我活在世上的每一日都是在受罪,死便死了,我从不畏惧”
“崔心兰是早早死了,我便是弄死了她儿子又能怎样,我儿也不会再活过来了”她又哭又笑,“但是上官克勉这个伪君子一日不死,我便不甘心”
“还有我的飞雪,是我儿唯一的血脉,上官克勉不是见不得我们祖孙好么,他不让飞雪入宫,我偏要我的飞雪合该过这世上最好的日子,成为万民敬仰的对象,凭什么崔心兰可以,我的飞雪不行她比崔心兰那个女人好十倍百倍”
盛临煊冷冷道“你疯了。”
这个女人疯了,她说的话根本不值得相信,盛临煊脑中渐渐清明,告诉自己,她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父皇是怎么样的人,自己比谁都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