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鹿谷山另一侧, 向下蜿蜒着的某段山道上, 拓跋勰和拓跋劭走在最前面, 他们身后, 护卫他们的人均离着二十米远。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六弟, 剩下的路我就不送你了, 你路上多注意一点,回到梁国前别暴露了身份。”默默地陪着拓跋劭走了一会儿后, 拓跋勰停住脚步,侧过身看向拓跋劭道。
诸侯王无事是不得擅自离开自己的封地的, 像拓跋勰, 之前为了去东莱郡请郑神医出山,都是用一个条件和陛下,或者说武后达成了交换,才离得开代国的。
而拓跋劭, 看他此行出头露面的, 不敢把真实身份显于人前,应是没有经过朝廷的准允, 自己偷偷儿跑出梁国的。
更要命的是,他还来的是他遇刺的地儿,若是他之前关于那些黑衣人刺客的背后主使,是武后的猜测没有错的话,一旦被武后知晓拓跋劭来了他这儿给他帮忙, 拓跋劭的麻烦,就大了。
拓跋劭今日仍旧是昨日的那副打扮,天青色的大袖衫底下,是荼白色的上衣、下裙,头上的斗笠檐下垂落的黑色长纱,把他那张和拓跋勰俊美的脸庞不分伯仲的容颜,遮得是严严实实的。
听罢拓跋勰叮嘱的话,他那张既有男子的俊秀,又有几许女子的柔美的脸庞上,双眸之中,眸色微微一亮:“弟心里清楚,四哥不用担心。”
“不过,有一件事,四哥请恕弟多嘴说一句:这女人啊,可以宠,但四哥可切勿仿效陛下,给予她任何的权利,不然,牝鸡司晨,不过是早晚尔。”
昨日看见拓跋勰对玉蔻那般地宠爱之后,拓跋劭的心里就有些咯噔,他实在是被武后给造成了太大的心理阴影了。
之所以一直没有表露出什么,是想着他和四哥虽然是兄弟,可两人之间的感情,却和陌生人差不离,他若是多嘴议论四哥的私事,实在是不妥。
可刚刚,四哥那般地叮嘱他,让拓跋劭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流,觉得,或许四哥,也是把他当兄弟的。
那么,有些话,他这个做弟弟的给哥哥提点提点,应是不妨事儿。
拓跋勰却是不太认同拓跋劭的话。
在他看来,武后能够牝鸡司晨,虽然是因为陛下给了武后权力,但如果陛下不是太弱的话,他既可以给武后权力,便能够压得住武后。
就和帝王,与朝臣的关系一般。
既可以放权给朝臣,也能够压得住朝臣,那么,朝臣就只会兢兢业业地为陛下办事,而不敢胡作非为,否则,帝王随时可以收回他下放的权力。
但现在的情况,陛下性格懦弱,压不住朝臣,更压不住他们这些在藩地就藩的诸侯王。
所以,陛下只得依赖武后掌控天下,武后,才得以牝鸡司晨。
不过,这些道理,拓跋勰或许会和自己亲近的人讲,却是万万不会,和他还并不信任的拓跋劭讲的,于是闻言后,只满不在意地笑了笑:“六弟多虑了,为兄的赵美人性子柔弱,又不懂政事,和武后可谓是截然不同,并不适合放在一起比。”
“四哥此言差矣,须知武后以前刚成为陛下的长使时,性子可是温婉得很,完全不是现在这般锋芒毕露——”
“好了好了,我会注意的,行了吧?时辰不早了,你快上路吧,别再耽搁了。”即使拓跋劭今儿个不提醒拓跋勰,他也未曾有过放权给玉蔻的念头。
毕竟,他所在的代国,外,有他,内,有顾太后。
而玉蔻,身子娇弱,每天只承受他的宠爱,都已经累得慌了,还要管那些杂事,岂不是会病倒?还是就乖乖地在他王宫的后宫之中,等着他去宠她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不用她操心。
虽然拓跋勰的口气还是之前那种不以为意的样子,但拓跋劭知道,他的四哥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了他,肯定就会办到。
拓跋劭心中满意了,便不再就此话题讨拓跋勰的烦,而是向拓跋勰拱了拱手,道:“那弟弟就走了,四哥记得保重身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拓跋勰在前头送别拓跋劭时,后头,白芷亲自熬好了一碗安神汤后,送去了玉蔻所在的马车。
马车里面,玉蔻正在为好奇心旺盛的小月,讲述她和拓跋勰当时坠落悬崖后的事情:“……大王叫醒我后,我才发现自己和大王正站在一株迎客松上——”
说着,看见白芷把煮好了安神汤端了过来,玉蔻息了声音,从白芷手中接过安神汤,送到嘴边。
刚喝了一口,玉蔻那双秀气的眉毛,就皱着了起来:她怎么感觉,这碗安神汤,比昨天的安神汤更苦了?
今天要不要再求求大王,让他同意她别再喝这个安神汤了?她之前虽然受了惊,可现在真的已经没有事了啊!
“美人,那株迎客松离悬崖上多长的距离啊?”等到玉蔻心里边嘀嘀咕咕地打着小算盘,边苦着个脸喝完了安神汤后,白芷接过汤碗时,忽然间问道。
“多长的距离?”玉蔻凝眸沉思了一下,然后不太确定地说,“百多米吧,具体的,我估算不出来。”
“你和大王从这么远的距离掉到迎客松上的话,下坠时的冲力应该很大吧?那株迎客松承受得住?”
玉蔻不解:“什么冲力?我没有感受到有冲力啊!”
虽然她当时神智不太清醒,但对外面的情况还残存着些许感知,如果他们在降落到迎客松上时,真发生了很大冲力的话,她不可能没察觉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