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迎霜院里灯火通明。
丫鬟小厮进进出出,送水送茶的,请人送药的。
听到屋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回廊下有丫鬟相聚,低声闲聊。
“咱们这位王妃今天又是唱的哪一出”
“我听说好像是从马车上摔下来了。”
“我看啊,八成是把从马车上下来变成从马车上摔下来了。”
闻言,几个人掩唇哄笑。
“我刚送东西进去,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样,人躺在床上,没吭过一声。”
以前为了让殿下过来,她们这位王妃可是嚷嚷到整个院子都能听到。
“那又如何,第一个让去请的不还是殿下真要是伤着了,不应该先去请大夫吗”
书房。
一个小丫鬟快步走进院子里,刚准备送茶点进书房的苏嬷嬷见是迎霜院的人过来,脚步一转,把人拦了下来。
“什么事”
小丫鬟刚进王府不久,从周围的人那里听来,都说苏嬷嬷是殿下的乳母,深得殿下信任,在王府里地位颇高,低着头,战战兢兢回话“王妃王妃从马车上摔下来了,忆妙姐姐叫我过来请殿下过去看看。”
闻言,苏嬷嬷脸一下垮了下来。
真是半天都不安生。
他们这个王妃,一百回说病了摔了,有一回是真的谢天谢地了。像是生怕殿下的事情还不够多,净知道添乱。
苏嬷嬷正要回绝,书房门被打开,萧天凌的贴身侍卫朔风走了出来。
“苏嬷嬷,殿下叫人进去回话。”
苏嬷嬷只得领人进去,心里对晏梨愈发不满。
萧天凌坐在书桌后,见人进来,手上笔未停,问“什么事”
小丫鬟第一次见到传闻中战功赫赫的楚王,怕得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回话。
苏嬷嬷把茶奉到萧天凌手边,见小丫鬟抖得跟筛糠似的,开口,“说是王妃身体不适,想让您过去看看。”
笔尖微顿,萧天凌目光往桌上一扫,只道“让刘太医去看。”
闻言,小丫鬟连声应,“是,是。”
苏嬷嬷领着小丫鬟退出书房。
“刚才殿下的吩咐可都听清了”
“听清了。”
“真听清了”
被这样反问,小丫鬟愣住,唯唯诺诺,“还请苏嬷嬷提点。”
“有病就赶紧找大夫,殿下又不是大夫,找殿下有何用”
“明明白了。”
流萤跪在床边,看着从出宫就没有说过半个字的晏梨,眼泪跟连线珠子一般往下掉,心里只盼着殿下能快些过来。她家小姐最喜欢殿下,也最听殿下的话。
可是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一句,“殿下让请大夫,殿下不是大夫,过来也没用。”
这话旁人听来无甚特殊,可流萤知道对她家小姐来说不亚于诛心之语,勃然大怒,“你是怎么传的话我去请”
“流萤”
晏梨出声将她叫住。
见她终于开口,流萤眼泪不要钱地往外涌,握着她的手直往自己脸上贴,“小姐,流萤在这儿。您别多想,肯定是传话的没传好,流萤去说,一定将殿下请过来。以前每次殿下都过来了。”
以前她死皮赖脸,闹得王府上下都知道,他自然会过来。
“不用了。我又没什么事,他最近很忙,别去吵他了。”
听到这话,不止流萤,连守在旁边的忆妙也是一脸错愕。
这样的话,是她们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
流萤心里害怕,牢牢握住晏梨的手,“小姐,您这究竟是怎么了您别吓我啊。”
晏梨帮她擦了擦眼泪,“我真的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又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睡了。”
见她神色疲惫,流萤只得照做,走之前帮她掖好被子,“我就在门外,您有事就叫我。”
“嗯。”
晏梨不喜欢点着灯睡觉,忆妙吹灭了屋里的灯盏,慢慢退了出去。
等关上门,流萤一把拉住忆妙的手,压低声音,急切问“今天贤妃娘娘究竟跟小姐说了什么”
忆妙为难摇摇头,“贤妃娘娘跟王妃说话的时候,没让人在身边伺候,几个宫女嬷嬷看着我,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流萤觉得绝望。
小姐不说,殿下也不来,连跟着进宫的忆妙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流萤红着眼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屋子,想着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生气勃勃的人,一天不到就成了这样。
泪如雨下。
或许这个上京城,真的就像老爷说得那样,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房间里一片漆黑。
晏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头顶的床帐。
不知躺了多久,慢腾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只穿着一身雪白里衣,没有穿鞋,光脚踩在地上,脚上像是拴着千斤铁,身形摇晃着往外间走。
没有叫人进来点灯。
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她亲手布置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所有东西的位置。
三年前的大婚之夜,她就是坐在这间屋子里等着萧天凌。
明明觉得他用喜秤挑起她的盖头仿佛不过在昨天,可是分明已经过去三年。
晏梨站在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