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我所料,炼狱这次伤到了腿。
暂时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导致他走路时有些别扭也无法长时间站立。想必是担心我看出端倪,他方才便一直坐在椅子上和我说话不曾挪动过位置。我给他检查的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
我安静的半蹲在他身边为有些狰狞的伤口上药,然后再用一层一层的绷带将其掩盖。炼狱露出来的皮肤上现在还残存着以前受伤还没能够消去的疤痕,很是显眼。
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爱惜自己的身体这种话题在我们之间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从我第一次与他近距离接触一起坐在那家小面馆里面交谈开始,这就变成了我和他之间长久不变的话题。而我的心态也从出于好意的逾越变作了万分担心的嘱托。陌生人的善意和朋友的真心是有区别的。同样的伤出现在我的好友身上无疑会令我更加难过。
炼狱在一步步的成长一步步的变强,也在一步步担负起更加沉重的责任。然后面对更多苦难险阻生死攸关。无论我再怎么担心他我都无法代替他。
而且与我沉重的心情正相反,我其实应该去鼓励他赞扬他肯定他的。那些伤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他为了从恶鬼手里守护人类的勋章,是他努力战斗的结果,也是他的决心。
所以我其实根本没有资格去指责他。
可是每次看到浑身是伤的炼狱,我的全部心神便都集中在了那些伤口上,受伤的理由对我而言就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由于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家伙的努力和认真,我才比任何人都担心着他的身体。炼狱自身对于炼狱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才会……
呵,这方面我好像也同样没有资格说他。
因为我现在正和他做着一样的事情。我也在勉强自己刚刚恢复的身体完成高强度的工作,还惹得实在是拗不过我的忍怀疑我根本没有休息可能撑不了多久派了香奈乎来看管我。
啊啊,没想到我不知不觉中也变成了像炼狱这样让人头疼的存在吗。这样看来不死川这几天来天天吼我真的没什么毛病。
我抬起头看了眼炼狱。
他正在小心翼翼观察着我的脸色。应该是由于没有严格遵守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的约定而感到有些愧疚,心虚都快从他那双眼睛里溢出来了。这使得那双在往日里异常明亮的眼眸稍稍黯淡下来。
这一刻我无比清楚的意识到炼狱和童磨的区别。
童磨眼里的色彩漂浮于表面,和那个象征着上弦之二身份的汉字一样仅仅是毫无实际意义的标识。然而炼狱的眼睛就算是在本人心情不明朗的情况下也依旧燃烧着,使得我清清楚楚看到了其中不曾磨灭的明光。
“对不起。”
沉默了片刻,我低着头向炼狱道歉。说出了第一句,后面的话也变得流畅起来。
“好不容易结束了战斗还要担心我发脾气其实很烦吧?我总是管东管西的还对你的事情指手画脚,明明一点都不清楚战斗的辛苦还要……”
我忍不住握紧了拳头。都怪我自己以前一直用那么天真的眼光看待战斗。明明是那么残酷可怕的事情。一直在其中磨练的炼狱明明那么不容易的……
“没有的事情!”炼狱突然拔高了声音打断了我的话,我有些愕然的抬起头,便看到他情急之下用手撑着椅子靠近了我的脸。
“完全没有的事情!”
炼狱皱着眉头再次重复了对我话语的否定。我们离得有点近,我清楚的看到了他眼中满脸自责的自己。
“是我粗心大意又不小心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害得你、和大家都在为我担心。而且这也是因为我学艺不精才老是受伤吧?每次都要麻烦你给我包扎,明明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啊。”
“明明身为炎柱却还要你为我操心,我还是修行不到位啊。更何况我这次还试图向你隐瞒自己的伤情,果然应该是我给珊瑚道歉才对啊。”
炼狱说着说着便开始数落起自己来,头也快埋到衣服领子里去了。他花了点时间才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抬起头再次直视我的眼睛。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我第一次知道炼狱的声音温柔起来会这么犯规。平日里充满元气与活力的爽朗语气使得他原本声线的温润会很容易被忽视掉。一下子沉静下来向我道歉实在是令人难以招架。
然而还没有等我愣神太久,炼狱所坐的椅子就因为他向前倾和我说话,重心偏移变得不稳起来,他也差点整个人朝我这边栽过来。我连忙伸出手扶住了椅子腿,而炼狱也仰着身子勉强保持住了平衡。
我发现他脸瞬间变得通红,忍不住还是笑出了声。
老实说炼狱的道歉令我百感交集心情复杂。
炼狱的理解其实让我很高兴。让我觉得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为他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我并没有白费力气。可是这样的道歉在他的伤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我想要的根本不是炼狱的道歉,而是他能将自己放在心上。
“我们俩个互相道歉也太奇怪了吧。”
为防止炼狱继续尴尬,我转移了话题,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实你根本不用说对不起的。因为我也和你做了一样的事情,我根本没资格让你道歉。”
我苦笑着低下头去避开了炼狱的目光,同时也借机遮掩住了我差点流出来的眼泪。
被炼狱看到我哭了的话,他肯定会更加自责的。我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折磨他。
炼狱和我因为我的话陷入了沉默。
我看到炼狱的手牢牢扣住了他所坐的椅子的木板。由于过于用力我甚至清楚的看到了他手背上的青筋。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放过了差点被他捏变形的木板,犹豫的向我这边伸出了手,却又很快再次缩了回去,继续折磨木板。
明明伤到了腿还要过来看望根本算不上熟的不死川,我是能明白他的真实目的的。因为换我大概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事情。但是到现在为止应该是怕勾起我不好的回忆。炼狱一直没有向我询问那天的事情。
他大概已经知道了吧。我心不在焉的想着。
和我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很清楚我过去经历过什么,只不过之前一直不知道那个可恶的施害者是谁而已。当上炎柱的炼狱对鬼杀队内部情报的知情权又很高,没道理脑子不笨的炼狱猜不出来我这次这样反常的原因。
“珊瑚……你的伤,真的已经好了吗?”
隔了好久炼狱才终于再次开口。他扭着头望着窗外的景色,并没有看我。
我把绷带的最末端在他小腿上打了个牢固的结。
“完全好了哦。我向你保证。”
我拍了拍他的裤腿示意他已经可以把腿收回去了。
我知道炼狱的意思。他其实是想劝我休息的。可是他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他一样,他很清楚我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扔下蝴蝶屋的那么多事情心安理得的去休息。丢下那些需要我的事情和人根本不是我的作风。
所以他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这件事上我们都没有资格去劝对方。
也许能算作是我们长时间相处后的默契吧。
炼狱扶着椅背慢慢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长时间没有动弹有些僵硬的身体。我看着他走路依旧很别扭的姿态,忍不住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