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深面无表情站在最前面,黑峻峻的眸子盯着穿小裙子的云卿。
云卿心跳疯张,慌慌地不敢看他。
跟班长的误会,还不知道该怎么让他明白
现场各个学校汇集,谁也瞧不上四中,尤其是恶名昭著的霍云深,平常单独见了谁也不敢惹他,但今天人多势众,大家也就没那么多忌惮,不时有人冒出一两句“垃圾”,“疯狗”,“被赶出来的弃子”,窃窃地讽刺。
霍云深犹如没听到,一言不发,只是凝视云卿。
运动会开始,四中参报了四个热门项目,三项长短跑,加上篮球。
这些项目过去是几个重点高中的争夺赛场,然而这一次,在全场目瞪口呆的见证下,冠军全被霍云深夺得。
他穿着一身很简单很朴素的运动服,黑发修短,气势凌厉逼人,五官身形偏又过份英俊,被汗水冲淡了凶暴,更显得惹眼,让全场女生为之尖叫。
连一向diss他的程恬也忍不住跟云卿八卦“其实我听说过,有不少人追过大魔头的,总有些女生不怕那个嘛,只想狐假虎威的威风一下,何况他真的帅,好多贴他的都是大美女,各种示好,想吸引他,可惜全是
哭着回来的,谁也近不了他的身,我真的怀疑他没有人类感情。”
云卿嗓子干涩,隔着人群和霍云深对视。
他一双眼又深又暗,仿佛全世界都与他无关,他只锁着她,直勾勾沁着偏执炽烈的索求。
运动会的晚上,有市里统一组织的表演要看,各学校所有参加的学生都聚在一个巨型会场里。
云卿来得晚,没去程恬占好的位置,自己坐在了最后面。
刚开始没几分钟,
她身边的人就被无声换走,霍云深换了干净的衣服坐过来,把拿到的四个小奖杯都给她。
云卿手指蜷着,没接,他又默默从包里拿出一本很权威的奥数习题册,不管台上怎么吵嚷,他垂眸抽出笔,跟云卿说“你选几道,随便选。”
“你干什么”
他不回答,就固执地等着,云卿只好用指尖点了其中两道,很复杂,她解起来也要花点时间。
但霍云深直接下笔,答得行云流水。
他字很好看,有冷硬嚣张的风骨,思路敏捷,不输宁华任何一个学霸。
吵嚷的歌舞声里,霍云深低低说“我不是垃圾,也没有不学无术,你喜欢学习好的,我一直可以做到,体育也能超过别人。”
他什么都可以,他只是没有机会。
不能高考,不能走出这圈围墙。
云卿怔怔看他,心里酸成一团。
会场里光影流转,在他脸上勾出惑人的锋芒,他烈烈注视她,眼睛里涌着斑驳的猩红,声音低哑“我不比那个人差。”
云卿意识到,他说的是班长,他那天在门外看到送零食的一幕,还以为她
她想解释一两句,现场灯光却骤然一暗,到处都是惊呼尖叫声,有老师紧急上台,大喊着“临时停电,马上就修好了,稍安勿躁,都不要动”
黑漆漆的粘稠空气里,有滚烫的身体在靠近她。
云卿定定坐着,忘记呼吸,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霍云深倾身过来,趁着无人知晓,把她牢牢抱住,钢铸似的手指箍着她,似哀求似威胁,在她耳边艰涩说“卿卿,你不喜欢我,我多久都等得起,但是你不许喜欢别人,除了我,谁都不行。”
她有些哽咽。
少女的嗓音格外轻,回答他“你努力,我就考虑。”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冷空气突降,云卿身体又没那么好,运动会结束后不久就得了重感冒。
妈妈过世了,家里被后母和子女鸠占鹊巢,爸爸对她视而不见,偶尔的对话,只是反复强调让她别折腾,老老实实等着嫁给霍家继承人,好对得起他多年的培养。
云卿感冒了没跟任何人说,自己买药吃下,在教室里蔫蔫地写英语,头昏脑涨提不起精神。
放学时程恬关心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家吧”
云卿笑得跟往常一样“不用,我很好,想再写一会儿,晚点走。”
程恬不疑有他,便把她留在教室。
很快同学走光,只剩下云卿一个人。
云卿不想回家,不想见任何云家的人,她蜷着热腾腾的身体缩在大外套里,只露出泛红的一张小巧脸蛋儿。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倒的,再清醒的时候,整个人在颠簸。
有一双坚硬的手臂紧紧托着她,像捧着什么无价珍宝。
“云深。”
她迷迷糊糊叫了一声。霍云深嗓子像被扯碎“我在别怕,我们去医院”
他来找卿卿的时候,看到她发着高烧趴在桌上,像只脱水瘦弱的小奶猫,他冲过去把她抱起来,用衣服裹好了就往医院跑。
心被她无助的模样揉搓着,攥碎又拼凑。
直到听见她说话的一刻,他才从濒死的窒闷里被解救出来。
霍云深寸步不离陪她打针,订了粥一口口吹温了喂她吃,不管她同不同意,背着虚弱的她回到自己独居的小屋。
云家唯利是图,不会关心她,去酒店的话,她还小,没有身份证。
霍云深住的是一间简陋的阁楼,逼仄窄小,里面只有一张小床和简易桌柜,他也没什么东西,清冷得一目了然。
云卿还晕着,睁不开眼睛。
霍云深把她小心翼翼放在自己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守在旁边,把头垫在她热烫的手心上,汲取她的温度。
他不知不觉睡着。
云卿夜里醒过来,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有隐秘的喜悦,艰难转了转头,一眼就看到了床边摆着的精致箱子。
他家中到处朴素,唯有这个格外特别。
她还没有力气,但抵不住好奇,颤巍巍掀开盒盖,随即愣住。
里面满满的
是当初她锲而不舍跑去四中,送给他的每样东西。
装餐点的饭盒,玻璃杯,小勺子,伤药,钥匙扣
甚至还有那些吃过以后剩下的包装纸,被他擦得干干净净,叠整齐,归整珍爱地保存在一起。
他无数次扔出窗口,原来都沉默地捡回来,当宝贝一样藏在夜夜入眠的枕边,等待她入梦。
云卿视野模糊,忍着不要哭出来。
她抬起手,趁霍云深睡着,摸了摸他的短发,轻轻地摩挲。
霍云深惊醒,看她眼睛红红的,急促问“哪里难受”
云卿收回手,小声说“冷。”
霍云深环顾自己贫瘠的住处,再没有什么能给她取暖。
他睫毛压低,起身把被角给她裹严实,而后关了灯,侧身躺上小床,不由分说把她连同被子一起,用力抱进怀里。
小姑娘隐约在发抖。
霍云深用尽力气搂住她,在第一个相拥的漆黑寒夜里,低声对她说“卿卿别怕,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