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里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帝后二人车架到了之后, 肃雍扶着如荼下车来, 道观的清风道长已经守在门口,方外之人不用行大礼, 清风道长略微躬身,肃雍抬了抬手。
“起来吧, 带我过去。”
这还是外面的侍卫们第一次看到帝后一起出现,皇后果真如天上彩云一般,美的不可方物, 如荼跟在肃雍身边走着,心情也很是沉重。
孟太后对于肃雍来说也是极为特别的存在, 她表面上对肃雍极好, 什么最好的珠宝、衣物都是给肃雍的最好,但是真正对肃雍下手又绝不手软。
女冠子们也都出来了,肃雍带着如荼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屋里的人皮肤光洁白皙,身材甚至很丰腴,和她们想的大相径庭。
“把门关上。”
门关了之后, 肃雍踏踏实实的请了个安,“儿臣给母后请安。”
孟太后嘴角含笑,她轻咳了几声,极为慈祥道“雍儿快起来吧。”她看着肃雍的目光里面,没有怨恨也没有埋怨,有的只是不舍, “我的雍儿从一个小獾子长的这么大了。”
此话一出,肃雍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松动,他从翠灵山回家的时候,孟太后总怕他不适应,所以每日晚上必定会去陪他,母子二人还会玩一个游戏,一个人比划,一个人猜动物,他最喜欢说的就是獾子,所以孟太后常常喊他小獾子。
“娘。”肃雍笑了笑。
孟太后忽然又有些惆怅“我以为你不会来呢毕竟我那个时候更偏心你的大哥一些。”
其实孟太后偏心长子肃雱,肃雍现在也能够理解,就像现在如荼生了长子之后,他们为人父母头一遭,肯定会对第一个孩子更为看重,再者立嫡立长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孟太后偏心肃瞻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肃雍抬眼看她“您偏心大哥我没有一点意见,大哥是嫡长子,他有那个待遇也是应该的,就像当初他做世子,我也从未想过。只是你们想卸磨杀驴,只想让我们为大哥付出,把我们都视为大哥的工具一般,这就不太好了。”
鞑靼是他打下来的,蛮族也是,天下交给大哥,却让他开疆辟土,如何可能更何况大哥对他始终都容不下,甚至于肃瞻也是如此,一坐上皇位就派人去杀他,如果不是他自己够强,早就狼入虎口。
孟太后又咳了几声,“是,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这次我让你们来,不是为了这个事儿。”
“我身体原本就不太好了,年轻的时候跟着你父皇南征北战,还曾为他挡箭,这些年也不过是靠着药吊着身体,如今看着我的儿子得了这个江山,我只有高兴的,绝对没有任何怨言。但是我若死在这里,天下人恐怕要骂你不孝顺,所以,这次我死也要死在皇宫里,你让人抬着我回宫吧。你媳妇儿扶着我出去,也让人看看你的孝道。”
她看着如荼,好像最初见到如荼时的样子,很是欣慰儿子终于娶妻了。
见肃雍不说话,孟太后继续道“要是我死在这里,怕是有心人会说话,你不必觉得我是好心,我只是不想肃家被人说闲话,你知道,我一向是个顾全大局之人。”
顾全大局肃雍微微抬起下巴,“那行吧,便让皇后扶着您出去吧。”
如荼上前扶起她,孟太后说了声有劳,婆媳二人同座一辆马车上,孟太后心口痛,喘气如牛,如荼连忙倒茶给她“母后先喝茶吧。”
孟太后扬了扬手,费力的从自己手上取下一个碧绿色的镯子,如荼知道,这是孟太后的心爱之物,听说是当年孟家陪嫁而来的。
她取下之后递给如荼,“我就要死了,戴着这个也没用,给你吧,也当是做个想头。”
如荼接了过来,见孟太后看着,便戴在手上了,“那就多谢母后了。”
“谢我什么。”孟太后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如荼,又微微叹了口气,“我没有想到我的这个儿子竟然被你迷的团团转,可是你对她的影响也太大了些。”
在孟太后看来,但凡国君国家要紧,女人次要,但是肃雍似乎相反。
如荼没有反驳,这孟太后就要死了,她又何必出言刺激,“您这是哪里的话,我和皇上是夫妻,皇上想着我,我便也总是想着他罢了。”
孟太后自嘲一笑“你生的很漂亮,漂亮的女人总是比别人多些筹码,我的儿子被你迷住啦,我这个做娘的也没有办法,唯独希望你对他好些,他前半生过的很辛苦,襁褓时就不在我的身边,后来更是经历诸多磨难,他这辈子过的不容易,你若对他好些,他必定会对你好的。”
如荼点头“多谢母后教诲,儿臣一定忠心于皇上。”
这些话如荼当着孟太后的话表态,也不过是可怜她最后的一片慈母心肠,到底如荼道“您放心,皇上说了,会让大哥和三弟回来的,您撑着些,还能和他们见面。”
孟太后连忙摆手“不用再见面了,不用了。”
她拉着如荼的手道,“听说你生了一对龙凤胎,我怕也是看不到了,你要好好教导他们,不能像我一样,导致他们兄弟相残。”
如荼忙不迭点头,孟太后笑道“好了,我也没有别的话了,也没有力气说话了,你担待些吧。”
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如荼的眼睛看着马车的帐篷,她没想到孟太后在死之前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顾好皇家颜面。
到了宫中,孟太后气息已经十分微弱了,肃雍下了马车之后,便命人抬着太后进去,又喊来太医整治,太医们俱束手无策。
如荼也跟着在一旁忙活,但是孟太后能撑到宫里已经是来之不易了,她很快就没了气息。
很快太后大丧,传了旨意出去,肃雍吩咐令河间王和江安王二人进燕京哭丧,又让礼部着手开始准备丧仪,务必规模办的越大越好。
这是孟太后想要的身后名,她即便是死也要顾全儿子的名声。
内外命妇都进来守灵,如荼作为皇后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管过这种大事,偏偏身边的妯娌们又都是不可信的,也不可能让外人去做,所以全部的事情都要她一个人做,甚至连孩子都没办法看。
过了两个多月,河间王和江安王陆续赶到,孟雁秋和韩氏在如荼面前都恭敬的行礼,如荼抬手让这二人起来。
“母后想见你们最后一面,到底是没见着。”
其实这俩人对孟太后的感情也不深,但是只要能回到燕京,万一皇上心软,让他们回到燕京,便不必在藩地受苦,也是美事一桩,所以这二人便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
韩氏和孟雁秋当然也知道他们丈夫的心思,所以马车再颠簸也毫不抱怨,进了宫便把自己的地位放的很低,一点委屈都没有。
开玩笑,这个时候还表现的委屈,那才真的是想造反。
二人哭了一会儿,见如荼没什么反应,也都安静下来。
如荼便道“你们一路而来,先去歇息,晚上再守灵也不迟,守孝也要把自己的身子顾好。”
“多谢娘娘恩典。”
韩氏跟孟雁秋被带了下去,这是再次回到熟悉的宫殿,孟雁秋眼神中有很多流连,她曾经也做过皇后,也穿过凤袍,甚至是还这般睥睨对旁人,可现在一切于她而言便是水中月镜中花一般了。
这二人下去之后,如荼知道她二人能够晚上守灵,换她一下,才松了一口气。
她这些天基本没怎么沐浴,日日守灵和肃雍一起做孝子模样,宫里的事情又很忙,她连吃饭的空隙都很少。
茯苓在伺候她沐浴,甫一靠近进浴池,茯苓正欲来布条替她搓背,却看到如荼后背长的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她吓了一跳。
“小姐,您这是长的什么东西”
她摸了摸有些吓人,她自然知道如荼有多爱美,但是不知道怎么会长这个,甚至她看了过去,还蔓延到了脖子上。
如荼累极了,听她说这个话,瞬间跳了起来“我长的是什么”
“您身上没有感觉吗疼不疼,痒不痒”
如荼摇头,“既不是很疼,也不是很痒,倒是还好。”
她以为就是这些日子以来没有沐浴,所以后背长的一些疮罢了,还让茯苓不要大惊小怪,“我沐浴一下就好了,没事的。”
见如荼不在意,茯苓又劝道“还是找个御医过来看看吧。”
“嗯,我知道,把这几日忙完再说。”如荼总觉得自己事情做的不完满,怕丢了肃雍的面子,所以还是想着好好把丧仪准备妥当。
反正河间王妃和江安王妃过来奔丧了,不日孟太后的棺梓就要入葬了,入葬了,诸事便好多了。
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倒下,否则后宫就容易被人钻空子,这个时候各诰命,国外使节全部都来了,再有江安王和河间王二人也是心腹大患,都要防着。
她哪里会有喘息的时间,要都做到完美无缺才好。
茯苓见如荼如此坚持,倒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次日让人在后脖子上涂了一层粉,以免被人看出来。
兄弟三人既然到齐了,肃雍就提早下葬了孟太后,他对两兄弟也没什么好眷念的,现在能让他们还以王爷之尊活着,已经是格外宽容了。
韩氏和孟雁秋来了一趟燕京,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她们失望极了,但是也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