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台下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一站上去,俯瞰周遭成为瞩目的中心,瞿燕庭与胡庆握手,接住奖杯,躬身在话筒前站定。
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仰起脸,看高高的穹顶。
不知道他爸爸是否能看到这一幕。
瞿燕庭平复呼吸,启齿说道“谢谢这个幸福的开始,我的梦想,是银幕上有我的名字,我的野心,是有一天拿最佳导演。”
他沉稳又充满生机,温柔而铿锵“我父亲对我说过,电影是一片永恒璀璨的宇宙。我甘愿渺小,但不想黯淡,藏身是我亮起的第一束光,我的愿望是在这片宇宙里,做一颗燃尽才会熄灭的星星。”
呼吸声淹没在如雷的掌声中,瞿燕庭眉目熠熠,看到陆文站起身为他鼓掌。
返回座位,瞿燕庭的心跳还没慢下来,脑中不断闪回刚才的情景,生怕是做梦,抓过陆文的手用力一掐。
“呃”陆文闷哼,“一飞黄腾达就家暴啊”
瞿燕庭漾开嘴角,后劲儿涌上来,美得熏熏然“我拿最佳新导演了。”
陆文凑近,小声说“你的野心不是最佳导演么,回家以后我帮你把新字涂了,你就成了。”
瞿燕庭杵他肋骨一拳“你是不是又烧包了”
“废话,你都拿奖了。”陆文心态极好,“咱们是一家人嘛,有一个人拿奖就行,说实话我现在更想去逛夜市。”
他们开了一会儿小差,再听讲时动作设计、视觉效果和摄影都颁完了,陆文说“咱们这样像不像同桌”
瞿燕庭道“我改主意了,我不想中学的时候遇见你了。”
“为什么啊”陆文蹙眉,“你拿个奖真飘了”
瞿燕庭想了想,如果念书时遇见陆文,估计上课聊天,放学约会,假期私奔,每天不写作业就知道傻乐,他应该考不上大学。
穿插一首歌曲表演,然后颁发最佳新演员,颁奖礼漫长而隆重,现场嘉宾在后半段都渐渐透露出疲惫。
电影剧本、音乐和歌曲依次颁发,接近尾声,所有人又恢复了振奋。
每个颁奖礼最受期待的奖项,当属“荣耀帝后”,最佳女主角将全场人都唤醒了,颁完迎来今晚最大的高潮。
主持人说“下面揭晓的是最佳男主角,今夜的金马影帝。”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一共两位颁奖嘉宾,一位是曾获影帝的实力派演员,另一位是刚获奖的瞿燕庭。
除却新人导演的身份,瞿燕庭还是知名编剧,他曾两次入围最佳原著剧本,只不过今晚是第一次出席颁奖礼。
再度站上舞台,瞿燕庭比之前更加紧张,他把卡片递给拍档,说“请。”
对方打开看了一眼,笑问“瞿导,你有中意的人选吗”
瞿燕庭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没有正面回答“我想每一个人心里都有。”
对方按照入围名单,依次介绍五名候选男演员,第五个介绍到陆文,他道“瞿导,陆文曾说你是他的伯乐,那你对他有多少信心”
瞿燕庭这次没有回避,说“百分之八十。”
“比较高”
“无论拿奖还是落选,我对他的信心都是百分之八十。”
“为什么”
瞿燕庭道“信心过半,源自我对他现状的欣赏,信心不封顶,是因为我对他的未来永远抱有期待。”
陆文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脸红,但他觉得烫。
大屏幕播出入围的电影角色,藏身选取了影片结尾,孟春台掏出手枪,扣下扳机,在万念俱灰中求一场重生。
随着“嘭”的一声响,场内安静下来,嘉宾念道“本届金马奖,最佳男主角的获奖者是”
瞿燕庭提着一颗心脏,对方却戛然而止,在紧张到极限的氛围里将卡片递给他。
他用满是汗水的双手接住,挨近麦克风,打开时手指都在颤抖。
好像在片场喊“男主角”,也像在家里骂“大傻子”,喊过无数遍的名字在此刻热得似一团火,瞿燕庭压抑地哽咽,轻声向台下叫“陆文,过来。”
陆文钉在座椅中,愣了足足十几秒,镜头都要怼到他脸上了。
不知道是怎么登的台,也不清楚怎么立在了话筒前,陆文有些茫然,捧过奖杯时蹭到瞿燕庭的手,才悄悄回神。
他张了张嘴,头脑一片空白,哪个版本的获奖感言都忘得一干二净。
瞿燕庭小声提示“盲目自信。”
哦对,陆文握住话筒,我是一个盲目自信的人他想起来了,可将要说出口却卡住了。
其实他没有特别自信,有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差劲的人,什么都做不好,更遑论给世界创造惊喜。
他的初心一点也不高尚,只拿演员当一份无奈转行的工作,不失职就可以了。
支持他的人是不是过得很累啊,毕竟他总惹麻烦,事后也不吸取教训。
凭借着一腔无畏,他摸索着、跌撞着走到现在。
编写的漂亮话一句都说不出口,陆文静默沉吟,再继续下去恐怕要酿成演播事故,他滚了滚喉结,终于想好要说的感言。
“孟春台一直很懦弱,而我很勇敢。但孟春台最后很勇敢,那我就要勇敢到最后。”
陆文说完转身,视野不太清晰地看着瞿燕庭,他亲吻奖杯,落下热泪,用标志性的低音说“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颁奖礼到了尾声,陆文和瞿燕庭牵着手直至落幕。
结束后媒体蜂拥而来,他们俩都是懵的,被包围在麦克风中间或应或笑,态度好得不得了,实则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
孙小剑直接疯了,撂下陆文躲洗手间给家里打电话“我出息了带出了影帝,攀上了大导,回去就动笔写金牌经纪人自传”
会场外的后街熙熙攘攘,一水儿的黑色轿车在夜色下响着引擎,来时整齐,散场后乱糟糟的,每辆车贴了标牌。
陆文和瞿燕庭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寻找接他们的那辆。
纷乱中有人挥了挥手,瞿燕庭说“胡导跟我打招呼呢。”
陆文松开他“那你要不要过去”
“好,我去问候一声。”瞿燕庭道,“你先上车等我。”
陆文脱掉了燕尾礼服,走到街边挨个看车窗上的标牌,找到了藏身剧组的车,他拉开车门钻进了后车厢。
许是有些突然,司机回头看他,足足盯了四五秒。
不是来时的司机,陆文在空中打个响指,说“师傅,我把你帅呆了”
按照工作要求,司机确认道“您是藏身剧组的吗”
陆文点点头,拿了瓶巴黎水拧开,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然后抱着车上的靠枕揉搓,等了大概十分钟。
一道人影自远而近,司机这次有了准备,提前下车拉开车门。
瞿燕庭走到车厢外不禁愣住了,陆文扭脸看他,握着半瓶水也怔忡起来,一内一外对峙了半晌,在拿了奖的台湾。
陆文恍惚地问“难道我又上错车了”
重庆,江北机场,阴差阳错的第一面已飞逝在两年之前,瞿燕庭不知怎么,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他钻进车厢,和陆文挤在一处,说“这次允许你搭车。”
白色的尾气喷薄在黑夜里,车身稳妥地沿着长街行驶,陆文和瞿燕庭在说着什么,声音逐渐变小听不清楚。
“我想起马洛伊山多尔的一句话。”
“这人谁啊”
“一位作家。”
“哦,他说什么了”
生活是不可思议事件的轮番上演。
从陆文上错瞿燕庭的车,到他们双双挨在一起。
在彷如昨天的光景里,手捧今朝的荣耀,奔向他们明日的远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