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魏原来说,喝一瓶啤酒和喝了一杯凉水没什么差别。以前他千杯不醉, 创业最初的时候, 他子上一圈喝下来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谈合同。
可说来也奇怪, 如今只是一瓶啤酒,不过是喝了这么点酒精,他就被麻痹地散了意识。
他竟然开始和戚善谈起了自己的过去,说起了那段很少人知道的卑微又艰难的日子。
魏原与戚善并肩而坐,他手中拿着啤酒,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 懒懒散散地靠在长椅上,微眯着眼睛去看那星空。
一边喝着酒, 他一边和戚善说起自己年幼时的经历, 说自己被乞过讨、捡过垃圾, 也去工地上搬过砖,在那个女人去世后的日子, 他带着魏晴, 在那座城市最贫穷和肮脏的角落,每天都挣扎着活下去。
“我还和狗打过架。”
魏原想到那经历,不由噗嗤一笑,他侧过头看戚善, 唇畔带笑, 还打趣自己“我是不是很可笑”
戚善就静静看他, 那目光纯澈又包容, 魏原心中躲藏着的最后一丝抑郁竟然在她这样的目光中烟消云散, 他又喝了口啤酒,平静地和戚善说起了这段过往。
魏原那时候十二岁,缺钱来养活自己和魏晴。
他年龄不够,很多地方不肯收他干活,他就沿着街道一家家店铺询问,最后终于有一家餐馆答应给他打工的机会。不过他们只肯让他待在厨房做一些清洗盘子的事情,给的工资也是其他员工的一半。
他是童工,餐馆老板不给他和其他成年员工一样的工资,派给他的活却不少。大冬天的日子,上餐馆的人络绎不绝,那盘子源源不断地被送到厨房里,魏原就坐在那小板凳上埋着头洗碗筷,经常一洗就是一天。
天黑结束了工作,他是想站也站不起来了一整天弯着腰洗碗,那腰再次直起来,痛得可就不是一点半点。
老板还不许魏原戴手套洗碗,他总嫌弃那样洗碗洗不干净,会被顾客投诉。
厨房没有空调,在那天寒地冻的日子里,魏原在那厨房洗了一个月的碗后,那双手就由原本的苍白瘦弱变成了红肿发紫。指节处的皮肤裂开,他还得把手继续伸进冰凉的水中,沉默着继续洗碗。
魏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拿到了一个月的工资。
拿工资的那个夜晚,魏原去烤鸭店买了一只烤鸭,准备带回家与魏晴一起吃,在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几只野狗突然闻着味道跑了过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魏原还没反应过来,那群又脏又臭的野狗就把他围住,流着口水盯着他手中的烤鸭,吠得又凶又狠。
不仅住在这街道上的人狠,住在这街道上的狗也狠。
这群野狗都是流浪狗,吃的东西都是抢夺而来,牙齿尖利,虽然饿得嶙峋,但动作却格外有力,不少人都吃过这群野狗的亏。
它们妄图用这种方式让魏原丢下那烤鸭,却不知道魏原也是个硬茬。他人看着瘦弱,力气却不小,不少人曾见他和魏晴无父无母想要欺压两人,上了门却发现魏原不好欺负。
这世道什么人最可怕
不要命的孩子最可怕。
一头怀着怨气成长的狼崽子谁敢惹看到十岁出头的男孩被打得头破血流还咬着牙爬起来要冲过来,所有看到这幅景象的人都会不寒而栗。
可想而知,当那群野狗围住魏原的时候,魏原并没有选择退让。
那天晚上魏原回到家的时候浑身是伤,烤鸭也没了,可他却笑得轻松。
总归惹了他的,不管是人是狗、是神是鬼,通通都不能好过。
毕竟这生活可从来没有教会他什么是后退、什么是宽容。
魏原讲完,眼睛弯起,问戚善“你是不是在心里笑我”他笑叹“笑也没关系,我也觉得那个时候的我有些傻了。”
魏原倒不后悔自己做了这事,只是多年后再次提起,又觉得为了这事把自己弄得一身是伤不是很划算,他本来可以有别的更好的方法的。
戚善安静地听完了他的话。
她既没有笑话他的过往,也没有心疼他的经历,她只是默默地拿起了自己一口没喝的酒瓶,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和他的酒瓶轻轻一碰。
“碰杯”
女孩子不确定的声音响起在脑海中,魏原没忍住笑了起来。那笑先是一点点在眼中弥漫,最后满满扩散到眼角眉梢。
他兀自在那笑得莫名其妙,戚善看着他,不懂他在笑什么。
魏原抹去眼角的笑泪,拿酒瓶去碰戚善的酒瓶,那眼眸和夜风一样温柔。
他最后说“碰杯,庆祝这让人绝望又给人希望的世界。”
魏原一向喝不醉,这一晚却被一瓶啤酒灌倒。
他神色清明,心中却开始醉了,因为在这星空下,在这微风中,他竟然开始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有又因有缘,仿佛他独身走过了那么久那么多的路,到头来只为了在这一刻和她说一句庆祝似的。
说完这句庆祝,那些多少个日夜里不曾放下的东西似乎也都释怀了。
命中注定这四个字,偶尔还是可以信一信的。
魏原把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他任由那空荡荡的酒瓶滑落到地上,心中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