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吴佩莲离开后不久, 苏喃星正准备去厨房看看今天晚上有什么好吃的,便见苏年和马叔从门外走进来。
两人均是眉头紧皱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有事。
苏喃星见状, 便也顿了去厨房的脚步, 站在原处看向进门的两人,疑惑询问, “爹, 马叔叔,你们这是怎么了”
“哦,是喃星丫头啊。”被叫马叔叔的男人,在苏喃星出声后才和苏年一起惊觉她的存在。老马便率先扬了笑, 冲苏喃星打招呼。
几年前,老马的媳妇在一次和豪门太太打牌,试图拉点儿关系的时候, 遇见了小姑姑苏秋涟。第一眼便看上了她身上那件衬衣领角的绣花。
原本两家还签了合同, 想利用这补丁绣花打开上海滩的市场,毕竟这东西不仅在这儿,哪怕其他地方也没谁在做。
当时老马和苏年都觉得, 他们两人一个出技术一个出人工, 肯定能在上海滩有番作为。
哪怕不会像当时的宋家、白家,成为豪门。但想当个小富商还是可以的。
可惜这事被那时的白家知道了, 硬是明里暗里的给老马施压。
虽说老马自己有个制衣厂, 可也只是个小工厂而已。和白家比较起来,那就是蚍蜉撼树。
自己也有一大帮家子要养,实在没办法便违了苏年的约。但老马也是有良心的人, 不仅赔了违约金,还派人送了精致糕点来。
礼数到了, 诚意也很足。
所以即便是很小的一件小事,这个情苏年也记下了。
所以苏家一发达,打算开上海滩最大的服装店的时候,苏年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老马。
五年多前因为白家从中捣鬼搅黄的买卖,现在放眼整个上海,也不敢有人跳出来搅和了。
所以,在其他同行羡慕到眼红的注视下,老马的小小制衣厂,立刻因为有苏家这个靠山,顿时另起了新厂。
比从前更大很好,足足有两倍大。
就连制衣厂的工人都多了百来好人。
就这样苏家扶着老马,一跃成为上海滩排名前三的制衣厂。
就连机器都是苏家拨了钱,比照着白家新进了一批。
那可是德国的机床呢是现在最好的牌子了。
“喃星。”苏年明显和老马一样,至进门开始便走神想着心里的烦心事,直到自家女儿出口这才留意到她。
“你们这是怎么了”苏喃星看看两人,脸带关切的询问,“要不说出来我们一起看看能不能解决”
苏年听了心里一动。
他家丫头从小鬼点子就多,说不定真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便朝老马看了一眼说,“还是你来说吧”
“哎行吧。”老马应声,等三人在客厅坐下后老马这才缓缓道来。
看着现在人手足,又有本钱又有机器。老马便接了一笔苏杭那边的订单,沙金和珍珠白两种颜色的布匹。
这可是对机器要求及高的布料,但成品一旦做出来,那相当好看。
布匹柔滑似水,拿着布料随意变换一下方向,就会分别有金、银两色的隐光。
及其好看。
但因为成品很少,所以被称为衣服料子中的黄金、白银。
老马自己就是开制衣厂的,他厂里负责调颜料的是自家亲戚,跟着老马都干了十几二十年了。
而且这次因为是第一单大买卖,所以从头到尾老马都在一旁盯着,就怕出半点差错。
两种颜色也是在一旁实验了很多次,确定没问题了按比例增加的分量,肯定不会有问题。
当然事后出来的布匹颜色也间接证明了这点,但所有的布匹全部是深一块儿浅一块儿的,一点儿不均匀。
所有的布料,全给毁了。
“哎”老马说到这儿就气恼得拍大腿,眉头深皱百思不得其解,“我这厂里的人,也是操作机器的老手,而且当初还专门为了这批新的德国货,提前研究了好久。就想着到时候东西到了能马上上手,可哎”
老马又拍着大腿,愁得不行,“这可是和人家第一次合作的生意,要是搞砸了”
苏年也是在愁这个,钱现在苏家不是赔不起。可既然是要做生意,信誉和品质便是第一位。
这单失败了哪怕苏家按照两倍的钱赔给对方,也保证能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可要是那样便会在其他人心中留下一个“玩儿票”的影响。
你玩儿得起,赔得起。可是别人是开门认真做生意的。
即便你赔得起,别人也不能因为这样任由你毁人招牌吧
这毁的可是他人的心血。
所以这件事,不单单是钱的事。
还关乎信誉。
哪怕赔本,苏年和老马也要将这事给人办妥了,按期交货。
苏喃星从小看着苏年开成衣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认真想了想后抬眼看向两人。有些犹豫要不要说。
这副模样自然被苏年和老马看个仔细,便笑着冲苏喃星说,“喃星丫头,想说什么说什么。错了也没关系。”
苏年也在一旁点点头,虽无话却眼带鼓励。
苏喃星见状,这才开口说,“既然人没问题,配方也没问题,那会不会是机器有问题呢”
这话出口让苏年和老马齐齐一愣,彼此看了一眼后老马又回头,看向苏喃星。脸上带着一种换恍然大悟,又不愿相信是机器问题的复杂表情。
“不能吧那机器”老马看了看苏年,又对苏喃星说,“我和你爹一起去看的,哦还带了我那堂弟。那牌子,我们都仔细辨认过了,真真儿的呀。”
牌子苏喃星听了立刻便明白些什么。
心中暗叹的同时又觉理解。
毕竟哪怕苏年、马叔叔他们都非常清楚,假货这种东西随处可见。可对于这些舶来品却依旧有种盲目的信任。
尤其是对方是大家都在用的好牌子,便更容易产生盲点。
平日的精明全没了,只知道认牌子来辨别真伪。
说不定就是这样被骗的。
苏喃星心中有了定数后,换了个方式开口,“前段时间郑助理才跟我讲了一件事,说他们之前去瓦房店的时候,便遇见有人蹲路边卖古董,要不是后来被老手识破,差点儿就骗了几个老行家。”
说到这儿后,苏喃星顿了顿又说,“原来那伙骗子,将真古董的底专门取了下来,然后按在仿照的假瓶身上,借此骗人。你说它假吧可底又是真的。你说它真但除了底哪儿都是假的。”
这话说到这儿苏年和老马自然也就懂了。
老马脸上满脸懊悔,一拍大腿“哎呀”了一声,“我们当时,就光顾着看那牌子了。哎呀这”老马看向苏年说,“苏老弟,你看我这事办的,哎呀”
苏年见老马在那儿劲儿的自责,便赶紧劝阻他,“老马,这事不全是你的错。当初我也跟你一起去验的货。要说有错,也是我两一起担责任。”
“是呀马叔叔,这事说白了也就是有心算无心。哪儿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呢,您说是吧”苏喃星在一旁开口,并主动起身,端了桌上的茶递给他和苏年。
等两人接过去后才又重新坐下,和两人商量,“现在懊恼已经发生的事也无济于事了,既然问题点找到了,下面的事也好办。爹、马叔叔,你们看能不能再进一批机器这次找可靠的人”
“不行。”苏年端了茶默默摇头,“机器肯定要换掉,但现在重新买等运到就来不及了,根本赶不上约好的交货时间。”
“那请马叔叔找其他制衣厂,帮帮忙”苏喃星想了想又扭头看向老马,顿了顿继续说,“一家不行我们多找几家”
老马听了先是眼前一亮,但随即暗淡下来皱眉摇头,“不行,这两种布,目前就只有德国的机器能做出来。其他的没这个条件。”
顿了顿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看向苏年,想说什么却话到嘴边又欲言又止。
自己摇了摇头,胡乱抓了几下后脑勺直接放弃说,“算了算了,我再想。”
但他这模样苏年看得清楚,看着他开口问,“老马,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顾忌那么多,什么事先摊开说。不行我们再换。”
苏喃星也在一边默默点头,附和她爹的话。
“这个”老马踌躇了下,见苏家父女两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便开口说,“倒是白老爷的制衣厂里是和我们一样的机器。”
老马可没忘记当初就是白老爷压着自己,打压人苏家的。
现在上门怎么想都觉得不得劲儿。
果然他话音刚落,苏年和苏喃星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便赶紧打着哈哈说,“哎呀,我们不说白家了,再另外想想办法吧”
“我倒不是拉不下脸去找白老爷。”苏年听了老马的话,开口解释,“就是我担心他会借着这个事,提一些过分的要求。”
他话音刚落苏喃星在一旁也默默点头。
没办法,白家的人品他们苏家真的是领教过很多次了。
钱给多一点无所谓,但就怕白家临了最后突然搞些名堂出来,这就麻烦了。
老马听了苏年的话倒也明白,想想也是,便又陷入苦思中,“那除了白老板,这就没别人了啊”
苏喃星双手托着下巴坐在那儿,突然想到宋薄黎,眼前一亮后抬头看向苏年两人,左右看看后开口,“要不我打电话问问郑助理”
老马听了一拍大腿。
怎么把宋先生给忘记了,赶紧连连点头。
苏年沉吟后冲苏喃星说,“我来打吧,你就不用管这事了。”
也行。
苏喃星点点头,目送着老马和苏年朝书房迈步,急冲冲的去给郑助理打电话。她耸耸肩后正要起身去厨房,却看见马叔叔带到家里来的一匹废布。
心生好奇便扭头朝苏年两人扬声,“爹、马叔叔,这布我打开看看啊”
“看吧,那匹就送你了”老马跟在苏年身后,头也不回的回答苏喃星,将那匹废布直接做主,送给她了。
等两人身影不见,苏喃星这才收回视线,带着点儿“待我看看到底有多难看”的念头,撕开牛皮纸将布匹抽出,摊开一截在沙发上站远些细看。
金沙布匹颜色深深浅浅,给人的感觉像是斑驳有残缺的枫叶,显得有些暮沉沉的。而珍珠银的那块却因颜色浅,显得没那么沉重。
可也因为颜色过浅,显得惨白。
但也不像她爹和马叔叔说的那样,很难看啊
苏喃星看着两块布,心里有些模糊,暂未完全成形的想法。
没一会儿,苏喃星才将布匹收拾好便见苏年和老马从楼上冲下来,蹬蹬蹬的声音显得急切又带了点儿欢脱
“哎爹马叔叔马上要吃晚饭了”苏喃星见两人要往外走,便高声喊着。
“我两不吃了,你给你娘说一声”苏年头也不回的和老马上了家里的小轿车,催促着司机赶紧走,好像慢了就来不及了一样。
这动静让李小柳听见了,从厨房的方向走出来,一面走一面询问,“这是怎么了”
说到这儿时,还扭头朝大门的方向张望几眼。
她刚刚明明有听见丈夫的声音。
“是爹和马叔叔。”苏喃星将布匹收好立靠在沙发角落,一面回答,“他说晚饭不用等他了。”
“哎,早知道新做好的糕点,该让他们拿些才是。”李小柳听了,念叨了两句,“至少在车上的时候能吃两口,压压饥。”
“没关系,我可以吃”一听说有新鲜的糕点,苏喃星立刻眼前一亮,转身便往厨房的位置走。
新出炉的糕点那是最好吃的时候,必须得尝尝。
李小柳见她这模样,在苏喃星经过自己时笑着拍了女儿的背一下,扭头见她靠放在沙发上的布匹,便扭头看向苏喃星高声,“喃星,沙发上的东西我叫人给你拿到工作室了”
“就放那儿吧,等会儿吃完晚饭我要带着出门呢。”苏喃星一面往厨房蹦q,一面头也不回的说。
“真是的”李小柳听了笑着缓缓摇头,“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忙啊。”
但话音刚落又想到自己,每天也不得不抽空和那些富家太太应酬,李小柳便带了些理解长叹了一口气。
果然,烦恼并不是你有钱了,就能完全消失的东西呀
李小柳一面想,一面默默摇头。
等吃过晚饭不久,苏喃星便带着布匹出门,坐家里的小轿车前往家里开的衣服店。
顺便还带了些新鲜糕点,准备拿去请店员们尝一尝。
现在是晚上7点,路上的路灯早已亮起。歌舞厅、电影院这些地方正热闹着,恰好苏家的衣服店也在市中心。经过热闹的歌舞厅、咖啡厅、酒吧等等灯火通明的地方后,便抵达苏家衣服店。
因为苏家衣服店的关门时间是晚八点,所以苏喃星来时店里灯火通明,上下两层楼都是大片落地窗,晚上即便隔着很远也能看见这儿的明亮。
不过这个时候店里已没什么客人,大家也能放松些,一面清点今天的货物,一面和同伴闲聊。顺便商量着等会儿下班了去吃点儿什么。
正说着时便见苏喃星拿了东西进来,忙纷纷冲她打招呼。
在一片“喃星小姐”中,苏喃星笑眯眯的拿着两大盒糕点,朝平时客人坐的休闲沙发走。距离她最近的店员见了,赶紧迎过来帮忙,接过东西放在茶几上。
“快来快来。”苏喃星招呼所有人,笑眯眯的说,“我想着这个时候你们肯定饿了,所以就带了些糕点来。今天傍晚才做好的,每人四块,多的没有啊。”
新鲜糕点
秋冬季节原本就饿得快,加上苏家衣服店的生意极好。大家平时伺候那些来买衣服的女客们,运动量可一点不小。
所以早就有些饥肠辘辘了。
现在听苏喃星这样一说,均眼睛一亮便放下手上的事,朝休息区聚拢,笑嘻嘻的探头张望,七嘴八舌的问着“什么什么是什么呀”
等店长帮着苏喃星将纸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烘烤至金黄,面上略带油亮的糕点时,均齐齐拉长了声音“哇――”了一声。
“是凤梨酥”有店员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住的地方恰好有家糕饼店,上下班的时候,每次经过都能透过玻璃橱窗,看见排放在白色盘子里的各种酥糕,自然能认出来。
再仔细看,发现苏喃星竟然不止带了一样。
“啊呀,还有红豆酥和叉烧酥啊。”店员微捂了嘴,笑得特别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