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没有撑开的油纸伞在这时候撑开,像是为了竹篮之中的点心着想,不想让它们淋了雨,又像是给墓碑一点儿庇护,哪怕这把伞其实并不能够为墓碑遮雨,有伞和没伞,便成了两中感觉。
你问那围着围巾的雪人,冷还是不冷
只要看到那伞的存在,纵然不曾被伞遮蔽,依旧在雨水之中暴露着,可心中某处,总还是能够感觉得到温暖的吧。
纪墨这样想着,看着这白首老人,心想,这就是自己那小弟子吗看不出来啊,还真是个长寿人。
只不知这青年是谁,他们两个一同从那院子之中出来,莫不是又收的弟子
“爹,这雨天地滑,火都不好烧,还是早些回去吧。”
青年这样对老人说。
一声“爹”把纪墨都震了震,这是小弟子娶妻生子了
心中存着好奇,后面等到两人回去,他就直接穿墙而过,直接到了院墙里面,去看里面的情景了。
果然是有了女眷。
天并未全黑,没有点起灯来,推开的窗只留了一道窄窄的缝隙,却正好能够看到在窗边儿就着外面的亮光缝补衣服的女人,垂着头的侧脸,若有几分秀丽。
只那个年龄,哦,是青年的妻子吧
纪墨这样想着,倒没有对小弟子变了规矩有什么想法,守墓人本来也没说一定要孤单到老,他不娶不过是因为不愿,小弟子这里,娶妻生子,子又生子,也是人家的本事。
不过,葛山恐怕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小院儿会如此充满了家的温暖吧。
不一会儿,婴儿的哭声传来,还有孩子的嚷嚷声,那中来自生活的喧闹,让这个雨天都变得热闹起来,少了外面的几许萧瑟。
女人的骂声,男人的斥责声,不看这个院子之外作伴的那些坟墓,这里就好像村中任何一个普通的农家院落之中的情景一样。
也会为房屋的短缺而头疼,也会为子女的不听话而怒骂,也会对总是和善劝说的妻子不满,还会对父亲的呵斥而赔罪更有不懂事的孩子,只知道哭闹,用哭声为雨声伴奏。
一山幽静自此堕入红尘喧闹。
纪墨才听了一会儿,就不愿意听那些家长里短的日常事了,直接来到院外,对着那一山的坟墓看了看,那些是五十年前就有的,那些是五十年间又添加的,还有曾经被道人指出的那一处葬人的地方,如今也多了几座坟墓,看起来还不错。
只是山中坟墓增多,那曾经的什么“聚气阵”就有些看不出来了,纪墨微微皱眉,虽然他不是很信那聚气阵的作用,但这阵法的存在,他是给小弟子讲过的,对方没有能够保持,弄成现在这般“乱糟糟”的样子,到底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快。
五十年,才五十年,就已经不能保持了吗
在纪墨看来,比起娶妻生子的大变化,这个变化才是真正说明了人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那么,下一步的传承又该如何呢
想得久了些,正有些担忧,目光回到眼前,看到那依旧淋着雨的石碑,忽而醒悟,考试作品是这墓碑,可不是什么小弟子,所以,弟子如何,就随他自己好了。
本来也没打算限制,到了这会儿,更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儿了。
之后,纪墨没有再去院墙之内,看他们的生活日常,也没再听那些隔墙传来的喧闹,他尽可能地往山上去了些,像是要离那些日常巡逻的坟墓更近一些,与它们,一同被世人遗忘。
夜间,不曾见有人去山上巡逻,纪墨也没太在意了,小弟子那样的年龄,肯定是走不了的了,那么,他的弟子,又或者他的儿子,是否愿意呢
年轻人,有点儿抱负理想,都不会愿意守在这座小山下,就这样守一辈子的。
两日后,晴天,夜里,有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走出院子,一盏灯,手提着,晃晃悠悠,拐杖的末端不时探出蓑衣,走得稳当而小心,看身形,仿佛是那个青年。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睡吧,我肯定不会误事的,这不是前两天有雨吗下雨天,就是盗墓贼都要休息的。”
青年冲着院门之内这样说着,快走了两步,像是要避开里面的唠叨,过了那一段儿之后方才慢下来,慢慢往前走,那灯,晃晃悠悠,像是随时都要倾覆一样,却总是坚持着。
纪墨在他身后尾随,却也没有走多远,便只能在原地驻足,看他前行了,不多时,那身影入了夜色中,只有那灯,仿佛还能见到一些光亮,并未完全被树木所遮挡。
悄然欣慰,总是还有人守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