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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丝丝缕缕黏黏腻腻,不那么痛快,将整个世界渲染得雨雾朦胧, 教人难以瞧清, 路人像游魂飘荡在世间。

抓捕前十九小时, 鹳山区分局接到一通报警电话,办公室里所有人跟着头皮骤然一紧, 刚才那个女警员挂完电话后,面色凝重站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哗啦”一声直接推开办公室大门,打破里头压抑紧张的气氛“方局长, 你们看下这个。”

几个男人闻声纷纷转过头来, 女警员走到方局长和李靳屿身边,将刚才找出的信息递给他们看, 她十分信任李靳屿,所以手机画面离他紧凑了些, 方正凡同志有些愤愤不平地把她蠢蠢欲动的手给掰回来, 提醒道“你局长在这。”

李靳屿注意力在手机上, 女警员红着脸悄悄打量他一眼, 见他神色冷淡, 这才往下说“刚刚接到网友报警, 说明天有人直播自杀。”

话音刚落,方正凡头皮瞬间跳起来,真是不够添乱的。心中有个非常不妙的预感, 好像有什么事情正要浮出水面, 又好像,他们落入了别人的大网中, 岸上有人在徐徐拉着线,看似平静无澜的海平面下,汹涌暗藏。

“地址查了吗”方正凡沉声问。

“在阳光锦城,我们马上派人过去,”女警员点头道,“这姑娘叫虞微,南方人,是个短视频网红,微播和豆油都有几百万的粉丝,最近很火的。”

这几年他们处理过不少这种网红事件,梁运安早已熟门熟路地问“然后呢被黑了还是被扒皮了”

“都不是,她本来就充满争议,除了她自己微博底下的评论,一些官微底下的评论对她都是冷嘲热讽的。但虞微是个搞笑博主,她拍的短视频都是恶搞的,也不惜丑化自己,有时候还素颜。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应该说挺开朗乐观一个女孩,直播自杀这种行为,应该不太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被人胁迫或者是可能最近受了什么打击”梁运安说,“有时候人的崩溃可能就是一瞬间。”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她直播自杀的时间,明天1505。”

李靳屿一直低头没出声,靠在桌沿上抱着双臂静静听着,这会儿抬头扫了她一眼,“全思云的登机时间”

“对”

气氛一瞬沉默,谁也没说话,静得落针可闻,方正凡道: “找几个警员过去看看,这事儿应该不是巧合。”

直播自杀影响更恶劣,微博上已经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因为虞微微播拥有三百万粉丝,这条自杀直播的微播一经发出,粉丝早已炸锅,一个个开始疯狂打电话报警。当然,谩骂也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地涌向她,恶毒的猜测像毒蛇,无孔不入,钻入她的五脏六腑。

戏精又博热度了。

真正自杀的人,连出门买安眠药都要笑着,因为他生怕别人看出来,好不容易鼓起的自杀勇气,又会被陌生人一句善意的问候,给打消了。你们品,细细品。

听说这位姐最近跟元华的大佬走很近啊,大佬是美女看多了,想尝尝屎是什么味道吗

上过两次热搜,这位姐真以为自己红了自己什么德行心里没点逼数吗

虞微小姐姐,我不说别的,我就希望您能改个名字,您跟我的本命撞名了,她还没红呢,不想坏了她的名声,谢谢姐。口气冷漠又卑微,却让人心凉到寒潭底。

虞微回了这条,毛姆说过,名声只是过眼云烟,是芸芸众生的幻想罢了。我从小到大就叫虞微,她要不满意,让她等我死后改名字吧。

十一点,叶魉前刷到这条微博,立马给梁运安打了个电话。

梁运安正窝在办公室跟李靳屿吃泡面。李靳屿穿着衬衫,卷着袖子,露出清瘦的一截手臂,弓着背坐在沙发上,泡面几乎没怎么动,叉子还高高地卷在面里。他看着矮几上的电脑,一手夹着烟,另只手时不时敲着键盘,在查全思云过去的档案。

梁运安矮他半截,盘腿坐在地上,悉悉索索地吸溜着最后一口泡面嗦子,又端起来将汤也喝了个一干二净,抽了张纸巾大咧咧随手一擦,转头看那人冷淡又深沉,问了句“有什么发现”

“嗯,”李靳屿冷淡地看着电脑,拖着档案随口应了句,“等会跟你说。”

彼时,梁运安手机猝不及防地一响,他下意识看了眼李靳屿,“是叶鳌

李靳屿人躬着,就这么回头瞧了他一眼,烟夹在手里,微微一扬下巴,示意他接。然后也没再看电脑,人往沙发上一靠,一边抽烟,一边听着。

梁运安说“啊,啊,我们接到报警了。”

“刚刚去了她家里,不过没人,邻居说下午就出去了,等会过去再看下。你是她粉丝啊”

叶鞲辗笸昝婺ぃ扎着个丸子头,正对着镜子往颈子上抹颈霜,“算不上吧,我奶奶看她视频,之前给我发过好几次。”她又往手心挤了点,一边搓一边说“年纪这么轻,挺可惜的。”

“姐姐。”那边换了道熟悉的声音。

叶靼训缁凹性诙边,搓霜的手一愣,声音乍然一喜“宝贝”

“嗯。”那边应了声。

“怎么了听声音不太高兴。”叶髅羧竦毓氐舻疲走出厕所。

“没,”李靳屿灭了烟,脑袋仰在沙发上,一手握着电话,一手困乏地揉着眼皮说,“有点累。”

听声音是真累,松懒的连颗粒感都出来了,几乎颗颗分明,在电话里听着慵懒磁性又性感,叶餍脑骋饴砥鹄矗“那等会回来,我给你解解压”

这声儿听着就不对劲,李靳屿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梁运安,若有似无地咳了声。

叶髦道他是害羞,私底下有点没边儿,但其实正儿八经的人前,他还不太外露,他越这样,叶髟较不抖核,在电话里改变着调戏的语气,“你不是说女人三十如狼似虎吗嗯嗯嗯”

他什么时候说过,他当时明明说得很含蓄。

“我没说过,你别瞎脑补,”李靳屿不想让梁运安听见,故作冷淡地说,“挂了。”

啪。几乎不等她回答直接就挂了。然后随手把手机丢还给梁运安,弯腰扒了两口泡面。

叶鞴业舻缁埃没一会儿,手机又震起来。

jy真的很想

叶餍t錾,逗他,鳎亨虐。怎么办啊

jy视频你看着我,行吗

他是真的一本正经在想办法,叶魅滩蛔Φ镁斫被子里,鳎罕茨阏娴暮枚哦。

jy。。

紧跟着又追过来一条。

jy到底要不要

看他有点急了,叶魍耆想象到他此刻冷着脸害羞的样子,鳎翰灰,开玩笑的,我睡啦明天还要起来给奶奶们直播。

jy直播什么

鳎褐辈ソ趟们做蛋糕,她们自己也跟着做呢。

梁运安从厕所回来,见他刚放下手机,在沙发上坐下,又问“有什么发现吗”

李靳屿点了支烟夹在嘴边慢悠悠抽,眼神盯着窗外,他没说话,像是在沉思,又像是什么的没想,在走神,耳朵旁还有点微微红晕,好像一副刚被人调戏完的样子,还是自己送上去的。他可能觉得热,松了松胸前两颗衬衫扣,看来是真的被老婆调戏了。梁运安洞若观火,这段婚姻显然是叶髟谥鞯迹他俩虽然实际年龄差不太大,但心理年龄,估计至少五岁以上。

“给你开空调么”梁运安建议说。

李靳屿一愣,耳朵更红,握着拳头咳了声“不用。”

梁运安笑笑,“打个赌,你俩第一胎绝对是个女儿。”

李靳屿转头看他,“你还会算命”

“没,瞎猜的,说起来,你跟叶骰孤特别的,”梁运安靠在椅子上拍着大腿,跟他感慨道,“我身边姐弟恋也很多,拿最近的说,我表姐就是姐弟恋,去年刚结婚,我表姐夫比我还他妈小三四岁,才二十三吧,跟我姐差了十来岁,也没你俩给我的感觉像姐弟恋。”

李靳屿弓着背,手肘杵着腿,听他说着,低着头在掸烟灰,浑不在意地勾了下嘴角,“你是想说我幼稚”

梁运安摇头,觉得不妥帖“说不上幼稚,你大概看起来比较纯情可能是叶鞅冉铣墒炖碇牵衬得你稍显稚嫩。”

梁运安这人聊天真是字斟句酌。

“我可不纯情,”李靳屿仍是低着头,烟蒂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烟灰缸里灭着,苦笑,“我在南方待了五年,那五年我的生活里只有奶奶和一条狗,如果不是因为姐姐,我现在恐怕已经不是以这种方式跟你坐在一起了。你再认识到的我,可能就不是这样了,你们只会根据我过去的种种行为进行拼凑,李靳屿,富二代,纨绔子弟,抑郁症,多年前利用记忆宫殿施行诈骗的诈骗犯,还被亲生母亲控告杀人和意图强奸,这样一个人能有什么好结局。就算真杀掉我妈也不过分吧”

梁运安觉得难怪,一个患有抑郁症的男孩把自己封闭了五年,能指望他成熟到哪里去。他有时候看着其实更像二十二三的男孩。不过听到后面他有些咋舌,“你是说,你有动过犯罪的念头”

“动过,”李靳屿自嘲地一笑,“而且,很多次,差点实施了。”

“叶髯柚沽四恪

“她不知道,那次在北京,李凌白的儿子需要输血,我当时在医院外头抽烟,看见对面是我小时候那家最爱吃的豆腐蛋糕店,我就突然想给叶鞔一点回去,想问问她喜不喜欢吃,但是发现,那家店关了,留了个招牌让人眼馋。”

窗外雨已经停了,路面泥泞,偶尔还能听见车轱辘粼粼扎过的声音,天空却干净得像一张黑纸,看不见一颗星星,清淡的月光落在窗台上,一点点顺着风,像小孩的脚步,一点点雀跃地往里头挪。

李靳屿笑着回头,将烟咬在嘴里,仰着脖子有一口没一口地抽,喉结尖利地像一把冷冰冰的刀尖,语气也淡下来,掸着烟灰“我跟她其实经常吵架,不是性格不合,是三观不合,姐姐太正,我是没什么底线的,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人,我身上太多李凌白的因子,是这二十几年受她潜移默化,我有时候非常非常讨厌我自己,但我想改,改不掉,这些东西已经渗进我的骨子里了,比如那次吵架,我说了很难听的话,姐姐也只是气了一下就原谅我了。”

“你最近是不是在看心理医生”梁运安突然问了句。

“嗯,”李靳屿重新敲亮黑掉的电脑屏幕说,“先聊全思云,全思云父亲入狱之后她母亲没多久便自杀了,全思云虽然没有像叶髂敲疵飨运邓妈妈一定不是自杀的,她好像也试图向警方透露过,她妈妈状态其实还不错。”

“最后结案呢”

“自杀。”

“不是吧,”梁运安难以置信,“这案子不会还牵扯到更早吧那个时候就已经有引真了”

“你听过报社型人格吗”

“报复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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