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国公夫妇的点头, 郁宁在国公府中行事就更加畅通无阻了。郁宁坐在廊下一边看他们挖那棵老梅,一边想着如何又快又好又方便的布置一个养生的风水局出来。
要说养生的局, 郁宁见过的不少, 但是大多数都如同方道人那个太极润元局一般,效果明显,手法粗暴, 最轻最轻也得开个池子。明天就是大祭,郁宁可没功夫在国公府里头耗着。他令人将国公府的设计图纸给找了来, 写写画画, 但仍旧是没有什么头绪。
靖国公见郁宁眉头微凝, 问道“郁先生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国公爷不必管我,叫我自己待着就成。”郁宁又问道“国公也不介意我在府中再走动走动吧”
“郁先生自便。”靖国公道“这府中就没有郁先生去不得的地方。”
“多谢国公爷。”郁宁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起身往远处行去, 国公府的下人本想跟上,靖国公却抬了抬手, 制止了他们。
其实怎么布置风水局郁宁大概是有点底数的,但是现在就缺那么一个最关键的点,风水之中讲究喝形取象,这个形是非常关键的一步,比如郁宁在护国寺设置的七星局,因着不当心把把护国神树比喻成了紫微星, 取了北斗护国的象,于是本来一个简简单单的枯木回春的局硬生生变成了与国运牵扯的大局。
郁宁现在就在思索这一点,他要布置的那个风水局, 到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形,取一个什么样的象。
太高了,容易翻车,太低了,又效果甚微。
郁宁在庭院之中漫步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假山之中,假山的最顶上有一座供人歇脚的小亭,那是一座八角亭,周围系着白色的纱幔,八个角上各系着一只斗大的铜铃,随着风叮咚作响,倒是别有意趣。
这靖国公虽然是个武将出身,不提风水,家中又是垂头如美人洗漱的老梅,又是纱幔翻飞的八角亭,清雅得很。若是不知道的人进了这宅子,怕是要以为这家主人是什么累世的清贵呢
郁宁抬脚自隐藏在假山中的石阶上了山顶,这假山也不大高,撑死了四五米,但是对于国公府而言,登上此处,却能将整个国公府收入眼底,甚至可以跨过层层的碧瓦朱檐瞧见外面的世界。
亭中有一张小石桌,桌上放了几本书,还有一本看了一半的被倒放在桌面上。郁宁凑过去看了看飞云记,一本十分有名的游记。石桌旁边没有放着常见的瓷凳,而是一张藤编的摇椅,藤椅边缘圆润而光滑,想是常常有人坐在此处,眺望风景。
郁宁也不大客气直接往藤椅里一座,藤椅咯吱咯吱的摇晃了起来,或许是他昨天喝了酒的关系,今天总觉得困得很,不知不觉中郁宁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郁宁迷迷糊糊的醒来,望着陌生的顶盖一时不知道身在何方,在椅子上愣了好半晌才逐渐清醒过来,想起来这是在国公府,他在替靖国公看风水。他起身伸了个懒腰,一口浊气自胸中慢慢吐出,起身往外走去。
走到外头,真打算下山,郁宁突然心有所感的回望了一下这座八角亭,恰好此时有风来,将掩在亭柱上的垂幔洋洋洒洒的吹拂了起来,露出了下面挂着的一对以深褐色为低、墨绿色字体的对联来。
文移百斗成天象,月捧南山作寿杯。1
而这座小亭的名字也显露了出来南山亭。
郁宁一怔,若说之前仿佛身在迷雾,此刻却是天光乍破,豁然开朗。
他微微一笑,扬声唤人。不多时,在假山下远远候着的秦管家便上了假山,躬身问道“郁先生有何吩咐”
“去取一把梯子来。”
“不知先生想要多高的梯子”
郁宁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那座小亭,道“平日里你们修缮这座小亭的梯子就可以了。”
“是,老奴这就去。”秦管家微微一思索,便应了一声,又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这位郁先生与国公、国公夫人说了什么,才叫两位点头将那老梅给挪了,大小姐居然也不哭不闹任着这位郁先生放手去做这八角亭是大小姐最喜欢的待的地方,他真怕这位郁先生张口又说一句这亭子瞧着真有意思,来人啊把这亭子给拆了来。
一旁的下人听见吩咐连忙就去把梯子搬了来。郁宁顺着梯子上了亭子顶上,秦管家在下面看得心惊胆战的“郁先生,您小心着点”
倒不是怕亭子出什么问题,而是怕郁宁不一小心摔下来,到底是国师府的少爷又是奉了谕旨来的,真要摔出个万一他们真办法交代。
“没事儿。”郁宁扬声说了一句,安抚了一下秦管家。他自亭子上往下望去,之前一些因为高度而陷入盲区的地方迎刃而解,自自出往下,整片假山是呈现一个有缺口的月牙状,而这座小亭子则是被假山环抱于其中,月牙的外侧对着的则是府外,这本是一个反弓煞,却又被府墙给挡着了,没有影响到对面的住户。
但又因为有那一道缺口,这怀抱的风水却没有成。
文移百斗成天象,月捧南山作寿杯。
郁宁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如今月捧南山作寿杯是有了,文移百斗却还不知道在哪里。郁宁在屋脊上坐下,眺望远方,思索着何来文移百斗。
所谓百斗,指的是星辰,文指的是应该是文章,也就是说写的文章清楚明晰,如同天上的星斗一样的意思不应该不是这个意思,靖国公是武将,这文怎么也指不到他头上来。
或许是他爬上了亭子顶部的事情太过于引人注目,不多时国公夫人便带着大小姐一并来了,国公夫人捏着帕子惊叫了一声“郁先生郁先生您怎么到上头去了快下来”
“是国公夫人和大小姐到了恕在下失礼。”郁宁低头看了看他们,顺着梯子下了来,国公夫人道“方才我见郁先生仿佛在想什么事情若是有难处,郁先生只管开口就是了。”
大小姐仍旧是的戴着面纱,侍立于国公夫人身后,十分贞静的模样。郁宁想了想,抬手邀国公夫人与大小姐入亭一叙。国公夫人轻咳了一声,身后的婢女们快速上前将亭子都收拾了出来,八方纱幔一一束起,叫里面在做什么都能让人明明白白的看见,这才进了亭中落座。
她摆了摆手,将周围仆俾都驱走了,这才问道“郁先生,请讲。”
郁宁看向了大小姐,道“听说此处是大小姐喜爱之处,想来此处一景一物大小姐都该熟知于心才是。”
“正是。”大小姐声音有些沙哑,却要比方才在廊下时要清晰地多“郁先生为何有此一问”
“不瞒二位,我书读得不多。”郁宁毫无愧疚的说“敢问大小姐,这亭上挂着的对联作何解释”
国公夫人闻言神情有点不自然,转而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大小姐,大小姐把手放在了国公夫人的肩膀上安抚性的拍了拍,低声答道“这郁先生见笑了,此乃我父亲七十大寿时我为父亲所作的对联。”
“嗯”郁宁应了一声,这显而易见是一副贺寿的对联,他把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国公是武将,这文移二字作何解释难道国公作的一手好文章大小姐才有此赞叹”
“并不是如此。”大小姐神色微赧,正要解释,国公夫人却道“郁先生,我们家国公的文章确实写得不错,不过他平日里不爱动笔,只写点公文之类的,还叫圣上夸赞过听说郁先生方到长安府不久,想来您是不清楚的。”
“娘,这等小事不必瞒着郁先生。”大小姐道“是我爹七十大寿那一日,圣上下令令长安府中文人写寿词为我爹贺寿,若是能得人人传颂便能得黄金十两,一时之间长安府内满城赞誉,我有感而发才写了这一道对联”
“什么意思”郁宁打了个手势,叫停了大小姐“我方才说了,我读书不多大小姐不妨直说。”
“我在讥讽那些读书人为了区区十两黄金屈膝俯身,毫无半点读书人的风范,又讥讽圣上作次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