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也值得旁人温柔相待。
她就像春日的和煦微风、夏日的清爽流水、秋日的艳阳高照、冬日的温暖地龙,将他阴郁冷窒的心一丝一丝占满。
他的心一向狭窄又堵塞,既是占满,便没有别的空间留给别的。
眼皮沉甸甸地,宛如被固定在了眼睑上,他多想瞧瞧她的模样,然后将她的模样烙进心尖,永世不忘。
可纵使他多么努力、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过也只是微抬了一丝眼皮,随即又沉沉放下。
然而就在那一瞬,他瞧见一只纤细小麦色的手在轻轻用勺子搅动着碗中药液,灿烂明亮的日光照射下来,落在她手腕上那明显有些略大的佛串上,光亮被隔在那层薄薄的紫檀木外,他看清里头镂空着刻得十八金罗汉,极是美轮美奂。
在喂完那碗药后他昏睡过去,再次醒来他终于能睁开眼睛瞧清周围,这是一个极为简陋的小木屋,可让他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心里头打着鼓点,他小心翼翼地想着措辞,可怎么都无法令人满意。
他忐忑不安又心悦鼓舞地等着她的回来,可她终究没回来。他在那里寻找了几圈,附近没有村庄,只有这孤零零的一座小木屋,别说人了便是动物都未见一只。
在木屋里等了几日他便决定先去宁城找父亲,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穆家的子孙,只要他好好将父亲交代的保护兄长的任务完成,便能请求父亲调派人手帮他找人。
到达宁城的时候正好是元宵节晚,到处挂满了如姿态万千、美妙漂亮的灯笼与花灯,整条街都被人占满了,他挤在人群中艰难而行。
天空一声作响,无数的烟火似一夜长成的烂漫花朵沿着地面抛射上去,将天照得如白昼一般。
这是他第一次瞧见烟火,他仰着脑袋看去,却是看到了站在城楼上被众人簇拥着的父亲与兄长,他们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那天际的美丽,持着酒杯谈天说笑。
他瞧见父亲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慈爱地朝兄长看去,眼里是他从未得到过得温柔。
他们是那般得快活,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有多努力得才从瘟疫中存活下来。
砰地又一声,烟花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无数的光亮将天边照得大亮,可那光一丝一毫都照不进他心中,某处不知名的阴暗角落,邪恶冷毒像藤蔓兀自生长。
就在那时,他做了个可怕的决定。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父亲坐上回程的马车没多久,他便在一天夜里杀死了他亲爱的同胞兄长,他那玉树林芝、聪明绝顶的兄长将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地,就如元宵夜晚他看着他们时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怨毒。
他那自负又可悲的兄长怎么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身死,不是死于仇家刺杀,而是被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的弟弟杀死呢。
杀死兄长后,他便将面具摘下以“穆冠儒”的身份活着。
一开始自是装不像的,二十年的差距怎么可能短短几天能追上,可他足够狠辣,所有瞧出端倪的人都被他杀光了。
杀人是会上瘾得,上瘾后便会麻木,麻木之后便成了常态。
想是双胞胎也是相像的,穆冠儒聪明,他穆冠臣也不差。
不过两年历练结束,他以“穆冠儒”身份回去,竟是瞒过了所有人,包括父亲。
父亲为“穆冠儒”举办了盛大的家宴,他被众人围绕着,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家中的温暖,然而不过刚浮起一点,便被他可爱可敬的父亲浇灭了,只因他提及了“穆冠臣”这个名字。
父亲脸上收敛了笑意,眉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这般大喜日子别提这个晦气的名字。”
他从善如流地道“是儿子错了,父亲莫生气。”
他错了,穆冠臣这个名字是晦气。
不过,你便同那晦气的名字一起去地底下吧。
一点一点得侵蚀着父亲的身体,不过是半年父亲像是老了二十岁,到后来憔悴得几乎床都爬不起来。
死前父亲终于也聪明了一回,将话语从喉咙中慢慢挤压出来“你不是穆冠儒,对不对”
他笑而不答。
父亲抬起头望他,怨毒得宛若阴森森的毒蛇道“你永远成不了真正的穆冠儒。”
可惜,让父亲失望了。
他成了大邺叱咤风云的摄政王,便是连皇帝都不得不听从他的。
然而他唯一的人生夙愿却是自始至终未能实现,便是找到木屋里的那个小女孩。
如今出现了相似的佛串,虽是不在阳光下无法辨别是不是同一串,可要他如何不激动。
穆冠儒淡色眸光泛着骐骥地往上抬去,却在触及对方明艳动人的芙蓉面猛地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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