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把不花剌送回来”比莫干一愣。草原上传说蒙勒火儿对于俘虏从来没有兴趣,但他并不喜欢释放他们,而是直接杀死。
朔北部本阵裂开了一个口子,一个人影被从里面推了出来。他低着头,在雪地上蹒跚而行,像是随时会倒下。比莫干渐渐能看清他的脸了,那确实是不花剌。但是比莫干心里没有一点高兴,不花剌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链子,组成那条链子的,是无数人头。那些头颅的长发被分开为两段,彼此系在一起,一头系在不花剌的头发上。那条残忍的链子不知道有多长,看起来只要不花剌一步走下去,那链子永远不会断,每一环都是一个死去的青阳人,城外有几万青阳人的尸体,朔北人如果愿意,可以叫不花剌拖着那链子走到死,都能割来新的死人头颅续上。
城头上一片死寂,武士们把头低了下去。
比莫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贵木,你带几个人下去,城门一开就把不花剌将军引进来。”
“不能开城”斡赤斤家主人大声说,“还看不出来么这是朔北人的诡计我们一旦开城,他们就会趁机进攻”
“不会,要攻城昨天就攻城了,”旭达汗说,“狼主不像是个喜欢玩这种招数的人。”
贵木带着几个人匆匆下城,随着城门顶上的黄铜绞盘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闸门被缓缓提到贵木胸口的高度。贵木按着狮子牙的刀柄,一矮身闪了出去,在雪地上奔跑几步,一把抱住不花剌。他几乎怀疑不花剌不是个死人,身上没有一丝热气,外袍浸透了血,被冻得铁一样硬。不花剌木然看着他,让贵木想起死去的鱼。
“不花剌将军”他用力摇晃不花剌,“醒醒没事了你回来了”
“贵木那颜,”不花剌动了动嘴唇,“我不该回来的,我的兄弟们都死了,为什么我还要回来呢”
贵木看向不花剌身后,他大致能认得出来,那根链子上的每颗头颅都属于一名鬼弓武士,朔北人用这种残酷的方式来折磨这个男人。他和不花剌并没有什么情谊。可是看到这样一个勇敢的族人变成这个样子,心里也满是辛酸。他一刀削断了不花剌的头发,断了那条人头链子。抱着不花剌返回城里,他刚刚闪进来,黄铜巨门震动,直落下来发出惊雷般的巨响。如今青阳人只能依赖这些厚重的城门了。
“不花剌,你觉得怎么样”贵木抱着不花剌登上城墙,比莫干就迎了上来。
“蒙勒火儿说他有句话,让我一定告诉大君,”不花剌的声音游丝一般,“他只是来复仇的,别的什么都不要。”
他无力地后仰,晕厥过去。
“青阳的男人们,你们再也活不到下一个冰雪消融的季节了”城外,蒙勒火儿忽然放声咆哮。
他在巨狼的脖子上拍了一巴掌,调转狼头离去。数万个朔北男人欢呼声仿佛震动,持红旗的武士们从两侧而出,像是一只红色的大鸟探出了双翼。每隔一百步左右,他们便插下一杆红旗,那些木杆都是新伐来的枯树,下端削尖,朔北武士们用把鞘把它们砸下去,直到下端刺入雪下的泥土里。骑兵围绕着北都城奔跑,红旗随着他们的步伐延伸,显然不久就会在南门那里交汇。这些红旗组成一个赤红色的圈子,把北都城完完全全地包围起来。
“那是逊王的神罚之圈。”旭达汗低声说。
“蒙勒火儿他会怎么做”比莫干乍听见那个可怖的名字,脸色惨白。
“他会屠城”
在逊王的时代,他率领一万名古尔沁部落的骑兵,带着一万面红旗驰骋草原,所有向他宣布效忠的部落,他就赐予他们白色的马尾,表示这部落由逊王守护。那些不服从的,向着逊王进攻的人,逊王会命令古尔沁骑兵们用红旗圈起那个寨子,从那一刻开始,红色的圈子里每个长过马鞭的男人都会被杀死,这个部落将被夷平。
消失了五百年的神罚之圈重新出现在草原上,却是出自蒙勒火儿这个魔鬼一样的男人。他会比逊王做得更加彻底,没有人怀疑。
“是威胁么”比莫干问,“他真的会屠城”
旭达汗摇头,“不是威胁,而是宣言。我们城外的是蒙勒火儿斡尔寒,他把自己的话看得比一切都重,他说过要做的事铁一样不能动摇。”
“大君,您不是曾跟着九王,在铁线河边扫平了真颜一部么”旭达汗说,“我想对于蒙勒火儿来说,北都城只是一件战利品,把北都城夺到到手,他就是草原的大君,他当年败在您父亲手下的耻辱也就洗清了。他根本不需要这座城市,白狼团生活在极北的荒原上,那里才是蒙勒火儿的家。”
“他会怎么做”
“杀死所有的成年男子,甚至男孩和女孩,放任他的武士强暴要想活命以生育的女人。十个月后女人们生下孩子的时候,他会下令把女人也都杀死,训练那些婴儿成为白狼团的武士。”
“北都城要亡了要亡了”斡赤斤家主人忽地怒吼,“大君,现在您知道你做错了什么么”
这位尊贵的家主转身噔噔噔地下城,脱克勒家主人也跟着他下城,两家的武士也都跟着下城,城墙上的人忽然清空了一半。
“这”比莫干愣住了。
合鲁丁家的新主人额日敦达赉也摇摇头,招手带着自家的武士下城。
“额日敦达赉”比莫干大喊,“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大君,我们说的那个内奸若不揭出来,这城怎么守也没用。”额日敦达赉说,“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怎么守呢就凭这些人”
城头上只剩下班扎烈带领的几百名飞虎帐武士没有挪动位置,比莫干眺望着三家贵族远去的身影,忽然感到由心而生的疲惫,他想要蹲下去好好歇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