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挑眉侧首,抬手轻按剑囊,指头捏住束绳,只待他轻轻一抽,自有剑光飞出,斩了敌酋。
「再等等。」唐雪见扯住景天衣袖,令其莫要发难。
四个祝祭同样沐浴甘霖,却看不出什么变化,他们连连敲锣,喝令众人肃静,随后便各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名册,点到谁的名字,就有捧炉童子与侍刀童子上前,将那人的脸皮割下,丢进铜炉。
景天看得分明,那割下的脸,没有血,没有肉,只是金灿灿的膏,银灿灿的脂,落进炉里,叫炭火一催,就成了金粉银泥,这即所谓金漆银彩。
那四祝祭念得飞快,念着谁的名姓,就听长叹一声,恸哭一声。捧炉的,侍刀的,可不曾半点留情,上来刷刷就把那一张张脸皮割下,俱焚作粉泥。
被割了脸皮,那无面国人或奄奄一息,或是寿终而逝,在原地跌成一抔黑烬,又有烟气自骨殖里飘出,飞出祀庙外,不知所踪去了。
那炉子里的金银愈积愈多,堆得高高耸立,边角便塌下来,簌簌坠落。羽化台上,那多口的祝祭最先忍耐不住,撇下名册,快步飞奔下来,伏在地上,两张嘴里都伸出鲜红的口条,仔细舔过每块砖面,又伸出指头,细细扣出缝隙里的粉屑,伸进嘴里嘬得吱吱作响。
多耳的祝祭视而不见,多眼的祝祭眨巴眨巴,垂涎三尺,终究不敢争抢,那多鼻的祝祭,神情痴蠢,愣头愣脑,竟忘了点名。
那一个个名姓念得缓了些,侍刀童子割皮也慢了些,洒下的金粉,也让那多口的祝祭统统吃干抹净。
终于听祝祭念道:「唐雪见。」
无人应答。
「哪个是唐雪见」
祀庙里死寂一片。仍旧是无人应答。多口的祝祭还伏在地上,吃得啧啧有声,那金粉却不再跌落。他终于是舔舐尽了最后一点漆粉,只是还远未餍足,气喘吁吁,汗流浃背,闷声问一句,「怎么不割了」
「叫唐雪见的没来。」
「怎么会没来」多口的祝祭站起身,揪住一旁的老朽,额头上的血盆大口粼粼泛光,喝问:「你叫什么」
「我我不知道。」老朽一脸震骇。
「唐泰。」羽化台上的祝祭念了名号。
老朽即刻应答:「在」
随后两位童子就上前来割了他的脸去。
簌簌金粉抖落,多口的祝祭急忙又趴下去。猪拱食一样,哼哼唧唧吃完了漆粉,才又慢吞吞站起身来。
景天瞧着这几个祝祭,心里尤为生厌。
他不知晓唐雪见究竟是什么打算,转头一看,她身子略略发颤,竟似惊惧不已,只是强自忍耐。她终究不是真正的唐雪见,只是一个幻身假象罢了,自然和寻常无面人一样,要受天性掣肘。这偌大祀庙里,真正实实在在的,从来就只有景天一人。
「唐雪见。」
无人应答。
四个祝祭都从羽化台上下来,揪住剩余的几个长了五官的人士,一个个问出名字来,因景天二人站得偏僻,一时半会还轮不到他们。
捧炉童子手里的漆彩填至满无可满,终于将其带回羽化台,倾入玉镜水塘之中,金银齑粉飘然似尘,落入水中,洇成一方宝光灿灿的彩墨。
童子捧炉再返,依旧将割下的面孔都填入炉中烫烧。
如此往返二次,祀庙里,尚未割脸的,就只余下景天与唐雪见二人。
「你叫什么名字」多口的祝祭指着唐雪见。
「唐雪见。」
「好啊,你就是唐雪见」
侍刀童子上前,景天正待抽剑,却又被她按住。
「算上我的,这就足够了。」她低声说,洒脱地笑,「你莫要记住我现在的模样。」
一刀寒光,切下熟悉的又苍老的容靥,唐雪见化作一团朽骨。
「你又叫什么」四个祝祭连连催促。
祀庙里寂然一片。
羽化台上奇光璀璨,照耀群仙金身,神情诡谲,眼神贪婪。
景天没有回答,终于是抽出剑囊束绳,一道白亮灼目的洪流飞出,刹那斩下了四个祝祭的头颅。
他上前劈手夺下香炉,大步踏顶羽化台,将金粉倾入水塘。
最后一点清水都被洇成彩墨。
霎时奇光迸射。
水塘里滚沸起来,蒸腾出漫漫白霞,飘然上升,聚集梁顶。
景天仰头望,那云层翻卷,又有七色异虹摇曳波漾,至美难言。
云后传来一阵欢声笑语,群仙乘兴而来,在云后发问,「今朝的供奉可齐了」
祀庙里无人应答。
云上垂下一条金索,飘飘忽忽,落在水塘里,水中倒影里,这条金索似是蔓延无穷,自一片云,延申至另一片。
「吾等这便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位肥肥胖胖赤脚仙,攀着绳索,自水中冒头。
一个神仙钻出,又一个神仙紧随其后。仙姑仙姥,神官神将,似山里猴群,后者揪着前者的裤腿,拔出萝卜带出泥,一出来就是一大串。他们乐陶陶,笑呵呵,顺着金索攀至霞云里,神体仙躯,入了云团,就缩至跳蚤大小,肋下生出双翅,畅快浮游,伸手捞取云气,攥成金丹服食。
周天志奇又云:逢百年,幽冥国众奉金漆银彩,宴请四方,仙神乃降,食气三月,终至不死。
景天冷眼旁观,等那金索不再有仙神钻出,于是上前一把扯下,那云气里的群仙尚且痛快饮食,丝毫不觉异样。
他拿了攀云绳,径自出祀庙,朝天一抛,金索似一道飞虹,直射青霄。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