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初虞心情复杂地坐到对面,许久未出声,视线直直地盯着蒋云益。年逾六十的男人看起来保养得很不错,脸上有皱纹、两鬓生白发,可他整体呈现给人的精神状态是非常年轻的感觉。
蒋云益给沈蔷倒了杯茶,给安初虞倒的是另一个玻璃瓶里的石榴汁。
沈蔷上一秒受宠若惊,下一秒就被蒋云益的话惊到,他的话是对安初虞说的:“你是不是在想,早知道是我,还不如不来。”
沈蔷连忙打圆场:“蒋导,初虞没有那个意思”
她哪里知道蒋云益导演与杜珑秋有这样的渊源。当年,杜珑秋在剧组出意外去世的新闻闹得很大,她还没进入这个行业,只是有所耳闻。
至于杜珑秋拍的是哪位导演的哪部电影,外界没有一丁点消息,兴许是被人刻意封锁隐瞒,也可能是电影开拍本身就十分低调,没对外透露。总之,没听说过是蒋云益的电影。
听蒋导这么一说,沈蔷立马联想到杜珑秋当时确实是在拍一部武侠电影,这就对上了。
安初虞就更没听说了,那时她还很小,仅有段时间,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杜珑秋”三个字。
蒋云益坦言:“与其说是你们找上我,不如说是我主动抛来橄榄枝,我想在离京前见一见你,于是让助手放出消息,引你们前来。”
他想,安初虞要是有意愿,一定会找上他。
事实证明,他想的没错。
安初虞愕然,她就说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约到轻易不露面的蒋导。她看向沈蔷,后者摆手撇清:“我事先不知道啊,我托了一位导演朋友牵的线。”
安初虞定了定神,有点猜不透蒋导了:“那么蒋导想见我的原因,仅仅是时隔多年对我说一声抱歉吗”
沈蔷暗暗抽一口气,不敢去看蒋云益的脸色,不禁暗叹,安初虞的胆子也太大了。
蒋云益没生气,摇了摇头,挑明来意:“那部电影始终是我的遗憾,我想,也是你母亲未完成的遗憾。”
他这么说,安初虞就全明白了。
当年不管迫于什么样的压力,蒋导的那部武侠电影都没办法继续拍下去,杜珑秋去世时电影已经拍了一半,没人能扛起她丢下的担子。
一是样貌和实力不允许,杜珑秋珠玉在前,任何人接她的班都会拿来做对比,且十有九成被比下去;二是来自现实的压力,杜珑秋去世了,演她生前演过的角色不知要承受多少人的谩骂。
大家不是傻子,谁会甘愿顶着所有人的口水拍戏
电影就此搁置,一晃十多年过去,蒋云益看到了成长起来的安初虞,沉寂已久的心思重新燃了起来,这才有了今天的会面。
安初虞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语调缓慢:“您的意思是想让我出演我母亲当年没完成的那部武侠电影”
炎热夏季的午后,她掌心一片凉意。
沈蔷也没料到今天的交谈会发展到眼前这样的局面,早知如此,她就不那么积极地牵线搭桥了。
给自己的母亲做替身不丢人,安初虞的演技在线,观众未必不会买账,况且只要不说,观众也不会知道这就是当年杜珑秋拍过的电影,可安初虞不该走这样的路。
她是她自己,她和杜珑秋不一样,尽管她们长得几分相似。
蒋云益摇头:“电影已经不是当年的电影了。今天的我肯定对十多年前的自己创作的作品不敢苟同。剑影是基于原来那部电影生出来的新作品,内核不一样,故事情节也不一样。如果存疑,我可以把两部电影的本子发给你看。”
十多年来,他想起来就修修改改,剧本早看不出当初的影子,只能说沉淀下来后打磨出来的作品比以往更打动人。原本想着没合适的人选就不拍了,只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会有丝丝遗憾漫上心头,直到最近留意到安初虞,再到得知她是杜珑秋的女儿。
劳烦一位名导放低姿态解释这么多,安初虞心底的理智战胜了一时的冲动,谦逊道:“蒋导,我相信您。”
蒋云益倒掉茶杯里剩余的一点茶水,重新倒了一杯:“那你的意思是”
“是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呢。”安初虞终于露出一丝笑来,原本清冷英气的一张面孔多了些许明艳色彩,她不卑不亢地直言道,“您是指定我来演剑影,还是给我一个试镜机会。我的情况您知道,我怀孕了。”
蒋导一上来就给她倒的果汁,给沈蔷倒的是茶水,说明他看了网上的新闻,知晓她眼下是什么情况。
蒋云益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喝到嘴里前抬眸看了她一眼:“你和你母亲的性格倒是没点相似的。”
安初虞:“嗯我母亲什么性格”
杜珑秋做母亲是很温柔且善解人意的,很会跟小孩沟通,不管小小的安初虞脑子里多少稀奇古怪、不合常理的想法,她都会认真倾听。
可杜珑秋做演员是什么样子,安初虞就不得而知了。她看过她妈妈的电影,每一部都看过,还买了绝版的碟片收藏,她是很优秀的演员。
蒋云益评价杜珑秋:“她啊,是很没自信的一个演员。遇到大戏总是反复质疑自己,惶恐紧张多过随心所欲,哪怕她已经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赋。”
“怎么可能她在曼城烟雨里饰演的曹如粟气场好大,她压了所有人一头”意识到这么说可能对其他演员不尊重,安初虞及时打住。
蒋云益笑起来:“你也说了,那是电影里的她。”
沉默了几秒,安初虞像是才反应过来:“您刚说我和她性格不像,是说我很自信,不谦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