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暮从梦中惊醒, 脑袋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会把小句号给梦成尹修竹的模样?小句号是个女生, 尹修竹是男生!
齐暮将这句话在心里喊了十几遍都没把心头的那股火给压下去。完了……他怎么可以这样想尹修竹。
齐暮烦躁地抓乱头发, 将这封见鬼的信给扔到了地上。
屋里黑漆漆的, 微弱的月光根本穿不透厚重的窗帘,齐暮心里慌, 索性下床开灯。
卧室瞬间亮得耀眼,那封可怜兮兮的信躺在那儿,仿佛在质问他:“明明是你心里有鬼,为什么要迁怒我?”
齐暮眼力好, 一眼就看到了那圆不溜秋的小句号。
他一阵心疼, 箭步过去小心把信纸拿了起来。信纸上有着淡淡的清香, 连俊秀的字迹带了些楚楚可怜的模样。齐暮觉得自己疯了, 这大半夜的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原本他根本不在乎信上的内容,这会儿也不知是睡醒了,还是压根在继续做梦, 反正他盘腿坐床上,一个字一个地认真读了起来。
慢慢的,本来毫无形状的人,因为字里行间的清俊淡雅而勾勒出了一个干净秀气的模样。
她遣词用句极好,娓娓道来的感觉特别温柔——是那种弱不禁风的柔弱, 而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包容。齐暮脑中浮现出了尹修竹的眼睛, 这温柔就像他眼睫微垂、轻轻笑着时的模样。
齐暮:“!”心上一烫, 他差点儿又把这信给扔了出去!
为什么总要想起尹修竹?他看着别人写给他的告白信,却总想着尹修竹, 这太过分了!
对小句号不尊重,对尹修竹更不尊重!
齐暮端正态度,继续看下去,他努力勾勒着小句号的模样,可勾着勾着,她就长成了尹修竹的模样。
假如……尹修竹写告白信的话,是不是也会用这样的语气?
温文尔雅,深情似海。
齐暮忽然看不下去了。这不是尹修竹写的,尹修竹也不可能给他写。如果哪天尹修竹写了,应该是给一个优秀的女孩,用这样缱绻细语,温声告白。
齐暮心一抽,手也像被牵动了一下,颤了颤。
他垂首,仔细将信纸折好,放进了信封里。不想看了,他这样不对,同时侮辱了两个人。
齐暮很少失眠,仅有的几次看恐怖片,也有尹修竹陪着他,怕着怕着后来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今晚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怕自己一闭眼就又梦到尹修竹,梦到他轻声细语地和他说着信上的话。
不可以这样!齐暮拿枕头捂住自己的脑袋,逼着自己放空大脑。越是想放空越是放不空,大脑从来都有自己的主意,才不管你那脆弱如头发丝的理智。
生生熬到后半夜,齐暮终于睡着了。然后他又做梦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睡前拼命想着不可以的事,梦里全可以了。
尹修竹不仅和他说了很多情话,还俯身吻住了他。
柔软的唇却滚烫炽热,像是融化的巧克力糖浆,带着醉人的香气与甜蜜。齐暮吃了十几年巧克力,从没想到会有这么美好的味道。他忍不住靠向他,还想尝到更多的美味……
一觉醒来。
齐暮整个人都懵了……裤子里黏糊糊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没吃过猪肉总还见过猪跑,这种事生理课上老师有讲。
可是、可是……
齐暮面红耳赤地下床,大清早的在洗手间里洗裤子。
他为什么会梦到尹修竹?他怎么可以和尹修竹接吻?
这不是变态吗!
齐暮的手泡在冰凉的水里,额头上却沁出了汗。他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在犯什么神经病,他怎么可以那样对尹修竹?
这个时候的齐暮,完全没有想起董季生说过的关于同性恋的话题,他想起的是侵|犯查嫣的禽兽老师。
人的思维很奇怪,越是对待珍惜的人,越是会联想到伤害。
查嫣被强吻的那一幕对齐暮的冲击力极大,女孩绝望、痛苦、无助的表情深深印在他脑海中,让他一度觉得接吻是件肮脏且龌龊的事。
而他现在竟像那个禽兽一样,在梦里侮辱尹修竹。
齐暮面色苍白,用力搓洗着裤子,手都被冻得通红也毫无所觉,好像这样就能把心底的肮脏给洗净。
不能伤害尹修竹,他绝对不能伤害他。
第二天,许小鸣有些纳闷:“暮哥你昨晚干嘛了。”这黑眼圈重的,是一宿没睡吗?
齐暮扔下书包,趴倒:“没睡好。”
许小鸣问:“咋的?做噩梦了?”
齐暮后背一紧,嗡声道:“嗯,我先睡会,你帮我应付下老师。”
许小鸣见他精神不振,也没多说,应道:“行,我给你搭个台子,保准老师发现不了。”他俩在最后排,书一挡,老师看都看得看他们。
齐暮这一睡竟睡了三节课。
许小鸣担忧道:“暮哥你还好吧?不舒服的话就请个假回去?”
齐暮不想回家,他连他那张床都厌恶上了:“没事,就是没睡好。”
许小鸣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感冒了?没发烧。”
齐暮道:“都说了没事。”这时他手机震动了一下,齐暮低头一看,是魏平希约他打球。
齐暮回魏平希:“马上。”在教室坐着也难受,不如去运动下。
临走前他对许小鸣说:“我去打球了,中午的时候你们和尹修竹一起吃饭吧,我直接和老魏出去吃了。”体育馆离着门口近,绕到食堂还挺远的。
许小鸣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不带着尹修竹一起?”
齐暮说:“他们班下课晚,我就不等他了。”
许小鸣睁大眼,怀疑自己耳朵聋了。
齐暮已经拎了外套出门,许小鸣半晌回神:“乖乖,老魏这是升位分了?”
魏平希打了个喷嚏,总觉得有人在骂他。
打完球,齐暮问:“一起吃饭?”
魏平希:“行啊,我先去抽根烟,你去叫尹修竹吧。”
齐暮道:“他不去,咱俩走吧。”
魏平希:“……”烟都差点儿没拿稳。他们也认识小一年了,尹修竹竟然不和齐暮一起吃饭?这是天要下红雨还是娘要嫁人?
“尹修竹没事吧?”魏平希试探着问了问。
齐暮心里堵得慌:“没,他们班本来就下课晚,再跟咱们出去吃,太绕了。”
以前怎么不嫌他绕?
魏平希斟酌了一下:“你俩吵架了?”小情侣嘛,关系再好也有拌嘴的时候。
齐暮皱了皱眉:“没啊,有什么好吵的。”
魏平希:“……”
算了,他不擅长这种情感话题,还是少说少错吧。
魏平希问他:“吃面?”
齐暮心不在焉:“好,就吃米线吧。”
魏平希嘴角抽了抽……这叫没吵架?魂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尹修竹下课后和方俊奇一起出门,却只看到了许小鸣,许小鸣对他说了齐暮直接去校外吃饭的事。
尹修竹眉心一皱,问:“他和魏平希在打球?”
许小鸣道:“嗯,说是去打球了。”
尹修竹道:“我去看看。”
许小鸣说:“他俩应该已经去吃饭了。”
尹修竹顿了下,还是说:“你们先去吃,不用等我了。”
许小鸣点点头,目送尹修竹走远。
方俊奇瞅他一眼:“齐暮怎么了?”
许小鸣也很疑惑,说道:“不知道,一大早就古里古怪的,睡了三节课,去打球时跟我说不等尹修竹吃饭了。”
方俊奇和魏平希想到一块去了:“他俩吵架了?”
许小鸣反问:“他俩会吵架吗,你当他们是咱俩?”
方俊奇:“……”大步走人。
许小鸣跟了上来:“哎你这脾气能不能收收啊,除了我这么好性子,谁忍得了啊!”
方俊奇:“忍不了就别忍了。”
许小鸣炸毛:“方胖子,你是越来越嚣张了啊,得寸进尺是吧,一天不吵浑身刺挠是吧……”
嗯……小鸡同志说得对,就他俩这吵架频率,一般二般的人是真比不了。
尹修竹去了体育馆,发现篮球场空无一人——齐暮和魏平希先去吃饭了。
尹修竹眉心紧拧着,他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刚要发出去了又全删除了。也许是打球累了,直接去吃饭了吧,毕竟他们班里下课晚。
尹修竹没让自己多想,可腿却像有自我意识一般,去了齐暮常去的校外的那家店。
他远远就看到了魏平希和齐暮,两人已经在吃饭了。
尹修竹顿了下,没过去,转头回了教室。
这一下午他都心神不宁,连饥饿都感受不到,只觉得心慌。齐暮肯定不是故意在躲着他,大概是……大概是有什么缘由。
尹修竹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来平复心情,可惜效果不强。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下课铃一响尹修竹就出了门,去了三班。
他和齐暮成日在一起,三班的人对他也很熟悉,尹修竹一眼就看到了在后座睡觉的齐暮。他的心仍是不静,索性走进教室,来到齐暮身边。
许小鸣正在收拾书包,见尹修竹来了便推了下齐暮:“暮哥,放学啦!”
齐暮慢腾腾起身,睡眼迷蒙。
“你今晚……”尹修竹刚开口,齐暮便猛地睁大眼,露出了惊慌的模样。
尹修竹怔住了。
齐暮好半晌才清醒过来,他干巴巴的笑了下:“怎么了?”
尹修竹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仍是问他:“你今晚去我家吗?”
齐暮哪里敢去?他视线躲闪着,说道:“不了,我妈让我回去吃饭。”
“哦。”尹修竹应了下来,“你怎么回家?”
齐暮道:“我骑单车,你先走吧。”
“外面冷。”尹修竹说,“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不用啊。”齐暮摆手道,“我又不怕冷,骑单车还越骑越热。”
尹修竹顿了下,终究还是没说什么:“那行,明天见。”
齐暮自始至终都没看他:“嗯。”
其实齐暮根本没骑自行车,他昨晚将近一宿没睡,早上无精打采的,哪还会骑自行车上学?是司机送他来的。
他扯这个谎就是想躲开尹修竹,昨晚的梦对他冲击力太大了,他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尹修竹。
尹修竹上了车,司机刚要发动汽车,他道:“等一下。”
司机应道:“好的。”
不多时他看到齐家的车,看到齐暮上了车。
尹修竹垂眸,指甲掐进了汽车的真皮把手。
齐暮在躲他。
这五个字像烧红的烙铁般,印在了他的心脏上。
为什么?齐暮为什么要躲着他?尹修竹脑袋嗡嗡作响,直到嘴里有铁锈味蔓延——他不自觉下咬破了嘴唇,流出了血。
是因为那封信吗?
尹修竹想到了最坏的可能——难道齐暮看出来了,猜到那封信是他写的了吗?
不可能的,齐暮不可能猜得出。
可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其他可能?还有什么事会让齐暮躲着他。
尹修竹明明坐在温暖的车子里,却好像深处零下几十度的寒风中,浑身血液都被冻住了。
齐暮知道了。
齐暮害怕了。
齐暮疏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