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生的还算标致,算不上美丽动人,只能说小家碧玉。从记忆里董亮自然知道这侍女是什么秉性,也不敢过分亲近,怕吓到她,凭白惹出一些是非来。
“给我倒杯水。还有让田豹过来,我有事吩咐他。”
春枝心里嘀咕一句,这位爷从来都自称六爷,很少有自称“我”的时候,今天怎么了念头一闪而过,随后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主子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不做她想。老老实实的出门叫人了。
田豹是家里的包衣,头脑灵活,精通满汉双语,在普遍文盲的觉尔察家,算得上排名前五的高级知识分子了,是董亮的贴身长随。找他过来是想让他帮自己出出主意,怎样才能升官,好接近皇帝。
眼下董亮毫无头绪,只得期望着先见着顺治,取得皇帝的信任,做了大官才有力量去颠覆大清。
可自己作为一名九品的笔帖式是没有资格见到皇帝的,只有先升官,至少得有上朝资格,才能见皇帝,可以自己浅薄的资历,要升官只有见了那个被司马衷附身的皇帝才能升官。
总之,升官才能见到皇上,见到皇上才能升官。
简直是陷入某种悖论,与无限套娃中。
这也太坑了
再加上这已经是顺治十五年了,去年孙可望投降满清,今年清廷就准备让吴三桂攻入云南了。要是再耽搁些日子,黄花菜都凉了。
一想,这世界,满满的绝望。
“六爷,奴才给您请安了,您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去办”田豹进来打千跪地。
董亮虚扶一下,示意他站起来回话:“我想升官,怎么办才行”
田豹听到了当场石化,陷入懵逼状态,自己没听错吧
当主子的问奴才怎么才能升官我还想问怎么才能当主子呢
田豹诽谤的同时也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谋取三管家的事败露了这位爷用话在敲打自己呢可这位不像是这么有城府的,以他的性格知道了,直接扇两个耳光就是了。田豹心里诽谤,脸上却谄媚的说道:“主子,奴才智短力薄,您要奴才上刀山下火海还成,但事关您的前途,奴才只怕误了六爷的谋划,帮不上什么忙。这事您不如直接与老爷商量。”
董亮也懵逼了,自己也是糊涂,达尔岱多少也是三品武官,戴佳氏娘家那边也有些势力,与其自己乱打乱撞,不如直接去求他们。之所以没想到此处,到底还是因为董亮没拿他们当亲人看待。
想到此处,董亮下床穿衣径直去找戴佳氏,风风火火,可急坏了一路跟在后面的春枝与田豹。
刚进戴佳氏的院子,便有院内的吴嬷嬷迎上来,董亮没有理会,径直入屋了。戴佳氏看着额头有些虚汗的董亮,顿时气不打一处,指着春枝和田豹说道:“你们是怎么伺候六爷的把这两个狗奴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董亮听闻并不惊慌,戴佳氏有什么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冷静的说道:“额娘是想要奴婢替主子做主吗这些都是我的要求,与她们无关,再说了,儿子大病初愈,身边也要贴心的人照顾,把他们打死了,儿子这病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
戴佳氏诧异的望了望董亮,如果是之前,董亮大概也只会嬉皮笑脸的求自己放过或者打哈哈将这事饶过去,断不会这样心平气和与自己讲道理。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母子之间哪能事事讲道理,这样做反而生分,再说了儿子这般讲道理,反而显现出了做娘的不是,戴佳氏此时有些不悦。
“硕古莽,你这是要挟额娘”
硕古莽,就是这具身体原本的名字。
董亮听着戴佳氏语气,心想坏了,但没办法,自己没法带入这母子之情,自然也无法进入自己原来的角色的节奏。
但戴佳氏也只是口嗨嗨,皇帝都没这么大阵势,稍有不如意就随便打杀奴婢。何况田豹是正经包衣,有户籍的,有门路是可以入仕当官,主家并没有限制的权力,包衣并不是贱民,上三旗的包衣社会地位等同于一般旗人,归内务府管。像田豹这般下五旗的包衣地位要差点,但也绝不是可以随意打杀的。后世醇亲王因琐事囚禁八十多名包衣,被告发后,被道光下令贬为郡王,这可是都因此受到责罚。
到是春枝,属于家奴,没什么人权,死了也就死了。但春枝也是花了五两银子买来的,哪能像扔抹布一样就丢了。
戴佳氏如此做派也仅仅是想体现自己爱子心切,并不是真心想杀了这两个奴婢,而以往这个时候,董亮嘻嘻哈哈,吴嬷嬷再求个情,戴佳氏有了台阶,顺势就免了责罚,即能体现主母的宽宏大量,又能让奴婢领了董亮与吴嬷嬷的情。而春枝与田豹也会因为惩罚骤然降低,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一圈转下来,没人受伤,大家都有光明的结局。
这便是贯穿几千年的权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莫不如此。在场几个人未必都明白这其中的深意,只是千百年来,有样学样,这样驭下总没错,所谓驭嘛,就是把人当做畜生一样训练,随意打骂之余,再扔两根骨头,巴浦洛夫式的条件反射。
在这万恶的旧社会,随处都是权力的展现。我不随意要你小命,便是对你的恩典,日积月累,等级森严就如同牢不可破的思想钢印,刻在每个人的骨子里。
但偏偏董亮这个棒槌,他不懂,或者说还不适应这个规则,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眼见事情有些脱缰,董亮只得路径依赖,岔开话题,嘻嘻哈哈,露出一个不太熟练的笑容:“额娘,我有事和您商量。”说着就把戴佳氏扶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