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皱了下眉:“你不用说对不起,凤凰并不怪你。”
少女沉默很久, 半天没有回话。
玉珠内青色的血液却慢慢流动, 如一滴眼泪, 凝固百年。
裴景问她:“当初西昆仑发生的事, 你还记得吗。”青迎声音虚弱,想说话, 但伤口太深,张了张口, 因为痛楚, 气若游丝, 组不成句子。
裴景心中叹了口气,温柔道:“不用急。你先在珠子里好好修养,等伤好了我再问你。你若现在不想见凤矜,那就不见吧。”
青色的光微微闪,似乎是一句道谢。她闭上眼, 陷入长眠。
裴景将珠子放入衣襟内, 往玄云峰走。外峰大试,今日是抽签。他赶过去时, 偌大的, 矗立云海间的比武台已经占满了人。先是每一峰的内试。
上阳峰众人齐聚在一个擂台下,由仙袂飘飘的师姐为他们分发令牌。裴景走过来, 众人都默不作声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有内峰问情峰陈虚长老做后台, 惹不起惹不起。
而裴景平时都是这样待遇,也习惯了, 一时间走的竟然还挺自然。
他这理所当然模样在有心人眼里,就更显的张扬跋扈了。
走到许镜身边,裴景发现许镜竟然也是一脸复杂地看他,摸了摸脸,问他:“我又变好看了?”
许镜叹了口气,摇摇头:“没,就是感叹在迎晖峰的一年,真是委屈你了。”
裴景满头问号:“啥。”
许镜憋不住了:“你竟然认识问情峰峰主,为什么不直接入内峰呢?我记得我们入门之时,有十个内峰名额,你完全可以争取一下啊。”
裴景算是知道了——陈虚和凤矜从紫竹林过来,让上阳峰众人证实了他的后台。
他转头朝那些暗戳戳瞧向他的弟子们,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唇红齿白,很是友好。
一众弟子:“”哼!走后台的废物。
裴景收了笑意,低声跟许镜道:“这群人是不是脑子有坑,我哪怕是走后门进来的,实力也吊锤他们,打哭他们不是问题。不要命了,竟然还敢给我脸色看?”
许镜一听,还真是了,往后面看一眼。不少人耳朵竖的高高的,聚精会神想偷听他们在谈什么,但表面上还装的一点不在意,只是眼珠子一直在乱转。
许镜转过头,给他解释:“不一样,以前你有后台,觉得气愤的是迎晖峰弟子,但一年了,你差不多把他们收拾服帖,也没人对你有啥偏见。现在这些人,都是上阳峰的师兄师姐呢。”
裴景笑了下:“哦,这样啊。”
许镜作为上阳峰的百事通,什么都能说上一二,说道:“现在对你的评价还挺两极分化的。我们和你呆过一年,都了解你的实力,现在更是佩服你的品性——有那么好的资源都不利用,非要靠自己的实力入内峰,值得钦佩。”
裴景假装不好意思:“没有没有。”
许镜皱了皱眉,往后示意了一眼:“然后就是另一批了,这些上阳峰资历较长的师兄师姐们。他们觉得你就是个废材,有陈虚长老做后台都进不去内峰,实力得有多垃圾——恐怕迎晖峰大试和与肖晨的比试,都陈虚长老安排的,给你出风头的戏。”
裴景仿佛说的不是自己:“那我戏还挺多。”
许镜都不知道他怎么还笑得出来,恨铁不成钢道:“我们一起进上阳峰的弟子,付诸心血,到处宣传,硬把你塞进外峰四杰,你可不要让我们失望。”
裴景笑个不停,许镜简直是他的快乐源泉——他身为天下五杰之首,入个云霄外峰四杰还要靠虚假宣传。真是堕落啊。
许镜生气了说:“严肃点!”
裴景一秒正直,点头:“好,感谢大家的支持。我要是拿了第一,山门口摆两桌,请你们来喝酒。”
许镜:“”喝你个头。
师姐依次发令牌,发到了他们这里,见他们聊的不亦乐乎,冷淡地哼了声。
裴景和许镜马上规矩地站好。
站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位筑基中期的师姐,样貌在美人如云的修真界都算得上上乘。柳眉如画,规规矩矩的外峰衣裙,碧玉簪,黑发柔顺。就是神色很不好看,说话的语气也不善:“适才我在讲规则,你们有听吗。”
许镜一见坏事了,赶在裴景前面小心翼翼道:“有听的,有听的,多谢无痕师姐。”
无痕师姐的神色稍微好转,但还是冰冷冷:“拿了令牌就去排队,喊到你再上去。”
许镜:“是是是。”
等那师姐走的有点远,裴景才问:“这谁啊。”
许镜翻个白眼,觉得他简直井底之蛙:“那是无痕师姐啊,我上阳峰第一美人你都不认识?我以前还跟你说过她呢——就是那个怕爱上裴御之所以一直不肯入内峰的师姐。”
裴景:“哦。”
是的了,传言里,他是内峰偷心贼,风流断袖没感情。
许镜道看着师姐离去的倩影,嘀咕说:“不过这上阳峰第一美人,倒也名不虚传。”
裴景颇具风度,毕竟这是他曾近的爱慕者,夸就完事了:“嗯,不错。”眼光不错。
当然,若是虞青莲在这,估计得活活气死。
许镜低头一看自己的牌子:“四十三,估计要轮到好久才能到我了。”
裴景也瞅了一眼,七十二,说:“我比你还后面,我们现在可以去吃点东西。”
日头正晒,玄云峰的比武台旁一堆临时建起的篷子。一群人挤在那里,喝茶或者看戏。离擂台最近的篷子最热闹。裴景和许镜进去的时候,一群人正挤在一起,在下注。
远远就听到有人高声说:“猜这一局输赢没意思,不如赌个大的,猜猜这一次第一会是谁如何。”马上人接话:“你说的,赌大的,那就十块中品灵石起价。”众人嬉笑:“可以啊!输了可不准反悔!”
一群少年人心性都火急火燎,捋起袖子,就在桌上分了几块地。
“那行!我押终南峰长梧!”
“终南峰长梧啊,那可是匹黑马,上一次外峰大试好像名次就不低吧。”
“那上一次外峰大试第一的临枫师兄,怎么能忘?”
“临枫师兄不过险胜步衡师姐罢了——我押紫阳峰步衡师姐,紫阳峰和我上阳峰并列外峰之首,实力不会差到哪儿去。”
说到这,上阳峰的弟子颇为唏嘘:“也是无痕师姐,怎么都不肯入内峰,不然这第一指不定是谁呢。”
“你们都把人说完了,我就压个冷门吧。上阳峰楚君誉,知道吗?——或许也不算冷门吧,我听人说,这小子入云霄时就已经是筑基修为了。”
入云霄就是筑基修为,在场可没几人信,嗤笑:“你别不是被他的那些追求者洗了脑吧——骗谁呢,长得好看就是好,虚假实力都快吹成真。而且,他好像没报名吧。神出鬼没的,现在都没见过他一次。”
说起这虚假实力,几人笑着笑着,想到了一个人这笑容就挂不住了。
先呸为敬。
“我听说有人把长梧师兄,临枫师兄,步衡师姐,和张一鸣那小子搞成外峰四杰。没长眼吗?”
“张一鸣,听名字就和前面的人不是一个层次的。传言他跟问情峰陈长老有关系,什么狗屁关系,追溯几辈子才找出的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关系吧。”
“他也就欺负欺负迎晖峰那群小孩,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次叫他认清自己的实力。”
一字一句都传到了裴景的耳朵里。
许镜想:“他们还是太天真。”裴景却笑吟吟:“挺好的啊,知道我有后台,依旧威武不屈。这才是我云霄弟子。”
许镜寻思着他这话怎么怪呢。
裴景在人群边缘,拍了拍一人的肩膀:“兄弟,让让。”前面的人聊的正欢,回头瞪他一眼:“干嘛来的!”少年笑得灿烂,“来发财的。”前面的人不认识他,骂骂咧咧,还是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桌上乱成一锅,一块块灵石重重压下,众人捋起袖子,唇枪舌战,唾沫横飞。
“长梧师兄_信我没错,终南峰就靠他了!”
“我步衡师姐筑基初期圆满!即将破中期!”
“临枫”
“梓琪”
沸反盈天里,传出一声很突兀的少年的声音:“我押张一鸣,还有地没。”
“???”
众人安静下来,就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少年,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笑容明朗干净,就是说出的话有点没过脑。
做庄家的男子只以为是个冤大头,嘿嘿笑:“有地有地,你要压多少。”
许镜是后面挤进来的,就怕张一鸣进去挑事,气喘吁吁站到张一鸣身边,“喂”,话还没说完,突然就感觉腰间一空。根本没带钱的裴景眼都没偏,把许镜挂在腰上的钱袋取了下来。用气吞山河,把钱压在桌子的一角,往前一凑,目光如电:“压我所有!”
众人:“哦豁。”
许镜:“”
你妈的,为什么。
许镜气得磨牙:“张一鸣!!!”
裴景笑嘻嘻:“别气别气,等着我村口摆两桌。”
他加快了脚步,怕许镜这么一个佛系好脾气青年都暴躁起来打他。
玄云峰的这片地很大,在山峰一处断层,篷子建的很高,有个小山坡。黄色的紫色的小花开满,蒲公英摇曳其间,裴景从山坡上跳下,衣袂卷动了蒲公英,白色的冠毛纷飞一空,有一朵落在裴景眼前,他笑吟吟地吹散。然后抬头,看到了在树荫底下,站着的,羸弱苍白的季无忧。
这是他们回云霄后第一次再见。
裴景有些意外,但毕竟是自己以后的弟子,他上前一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季无忧人都愣的,如果说以前对张一鸣是仰慕是亲近是感恩,那么现在知道他真实的身份后,情绪就千变万化——成了敬畏成了陌生成了手足无措。甚至当初那种和他并肩的可笑心思也散了。
他呐呐开口:“张裴师、裴掌门。”
裴景能看得出季无忧对自己的情感变化,书阎果然告诉他了,不过这样也好。
他敛了笑意道:“你也要参加这次外峰大试?”
季无忧抿唇,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