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峻的青年走到沙由刹身边,手中刀刃微微转了转。主人一死,他精心炼制的血肉金刚立刻成了断线的傀儡。
在他提刀欲斩的那一刹那,夜砂的飞镖终于出手。
他不会是这个人的对手,夜砂从第一眼望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但他永远不会丢下师父不理。
在对上那双猩红眼睛的时候,夜砂想,果然是无懈可击的强大,那强大的姿态近乎于美本身。
他和他想象的一样强大和他想象中,“非天”这个种族原本的姿态一样,他突然满足了。
死在强敌的手上,他无怨尤。
可魔王留了他一命。
“你的眼神同这一界中其他的非天都不一样,我想我们不需要自相残杀。”魔王俯下身,在他耳边告诉他,“你不天真,也不软弱。”
天真和软弱,是魔王对他师父的不幸命运所下的定义。
“天真,注定受到欺骗;软弱,就会依赖他人。从他选择把本族的命运交到一个外人手上开始,他就该死了。”
影陀罗见证了魔王军那骇人听闻的强大,他也要组织一只军队与之相抗,沙由刹救世心切,是以暴露了本族的隐秘。血肉金刚军,本该是救世的神兵利器。
“你师父以为,他的盟友会和他一样善良到底,却没有想过一个道行低微的修士,突然驾驭了无数法力高强的邪神,权力在手,他还能不能维持道心不变”魔王冷笑着,“所以,他被他的盟友算计了,连带奉他为王的兵士都被炼成了傀儡。”
“我们的力量,就是这么一种可怕的东西。握在手上,不成神便成魔,永远做不了普通人。”
夜砂抱着师父的身体,师父的体温凉得他浑身颤抖。他又开始觉得冷了,但这一次没人会来温暖他了。
他辩解道“我师父只是救人心切,他太想帮助族人脱离苦海了”
“所以他就去祈求他人”青年嘴角的笑犹似一朵徐徐绽放的曼荼罗,诡艳带毒,“祈祷是没有用的,他选择的是一条错误的道路。”
夜砂咽下了泪意,冷冷道“说的好像你这个疯子知道正确的路一样。”
魔王转过身,他的眼睛亮得惊人,要是捅破了天,天上星星燃成的天火说不定就是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道路,但我至少知道什么是有用的,你要来见证么”
就是在那里,夜砂见证了这个疯子血祭天下。
其实是不见血的,但的的确确是凭一介魔物之身,摧毁了整个世界。
魔王的身后张开三对遮天盖日的黑翼,手上托着一朵红莲,莲上有小小睡佛一座。睡佛张口,整个世界的元气都被吸入口中。
于是天崩地裂,万物归寂。
魔王一手托莲,一手拉着夜砂,投身跃入混沌之海。
然后溯游而上,回到了他们的故乡。
昔日八部众居住的天界,如今只剩无垠火海,业火之上遍开红莲,有罪的魂魄日夜在烈火中受尽煎熬。
青年摇落了手中之莲,里面藏蓄的天地本元倾泻而下,挂出一道银河。天河之水浇熄了火海一角,烈火退去,露出初生的泥土。
“只要有足够的元气,我们的世界总有一日能够复生。脱离了红莲海的魂魄,至少还可以转世成为我们的族人。”魔王说。
“原本你师父死了之后,魂魄也要回到红莲海来受苦的。但我方才消解的是他所在的那片海,所以他还有转世的机会。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会再相见的。”
夜砂的泪落在业火上,很快便被蒸为烟气。
他想起了一件事,犹犹豫豫问道“这万万年来,族中一直有新生儿出生,并没有因死者魂归红莲海而减少人数都是因为你在用元气消解红莲海吗”
魔王微微颔首“是,但不全是我的功劳,我还有同伴。何况我们怎么可能引颈受戮”
青年两道长眉飞如剑戟,眼中神采辉煌。随着他陡变热切的目光,夜砂看向了红莲海的海心。那里有一朵庞然盛放的红莲,宽大的莲心里,可以看见两个影子。
比苦海中任何魂魄都更清晰的影子,如两尾小小的鱼儿。
“保有我族力量的人,终究会醒来。”魔王说,“而力量,可以换来一切。”
那两个孱弱的影子,是幼弱如莲间红鲤般的两个孩子。同红莲海中其他魂魄不同,他们不哀嚎亦不惨叫,只是安然沉睡。
夜砂望着他们童稚的睡脸,一会儿觉得他们只是孩子,一会儿又觉得从血脉深处涌上一股敬畏。
黑发青年踏在业火中翩然一礼,说“这是我们最后的王和帝姬。”
那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秀丽相貌极其相似,恰如孪生,分别在眼尾有一滴血泪状的红印。
只是女孩子的血泪印在右眼尾,颜色浅淡,似一笔胭脂桃花妆,而男孩子的印记在左眼尾,猩红如血正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