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身边,遍开红莲,妖异而凄楚。
“当初我看到这幅图的时候,还不懂个中意蕴,如今才算是明白了。”他自语,却被相别辞听得清清楚楚。
少年奇道“你当初见过这些画儿这不是亡山里才有的东西么,莫非你来过”
但他略一思索,又觉得可笑。亡山是魔门最后的巢穴,固若金汤,连修为不够的魔修都不能踏入。仙门中要是有谁能自在出入亡山,如过无人之境,早就拿出来大肆宣扬了。
的确是太难的一件事,毕竟这里是人间的修罗场。
明月悬静了一静,没有回答,只是叹了一声。
殿上的王座黑中带赤,如同一段浴火燃烧的钢铁,熔落赤红的铁水。
相别辞皱了皱眉,在阶下一众殷切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坐了下去。
阶下的人并不多,但个个修为不俗,气势凌人,站在那里就是一排排出鞘的刀兵。
从他们毫不作伪的眼神中,他读得懂这是一把把想要为他所用的刀。
可他不想。
领头是个美貌女子,年二十许,一身黑衣紧裹着玲珑身材,长发高挽。她双目已盲,用一条白布缠着。单膝下跪时,姿态之利落甚至远超男子,尽显武者风范。
“十昧,罗刹女之首,现魔宫侍卫头领。同时我也将成为您的侍卫,主上。”
明月悬的分魂胆大探头,冲她张望,认出了她的盲眼。
“原来她是个罗刹女难怪都说罗刹是恶鬼,这凶神恶煞的母夜叉倒也不愧对她的威名。”
第二位是个男子,盈盈下拜的姿势却比十昧更妖娆,动静之间,妍姿丽态招摇如花。
“在下迦檀,出身乾达婆族,忝列魔军副帅之位,曾是皇非梵大人的左膀右臂。我的姐姐是巫女阿奢,目前是非天一族的代族长。”
魔王的左膀右臂,和七玄间之乱时害他受了暗算、体内被封印上天罪狱的那只大鹏金翅鸟一样。这人模样瞧着柔如女子,却是在座凶名最盛之人。
明月悬越看越气,看他那副恬雅温柔岁月静好的样子尤其不爽,悄悄指使相别辞“这小子是魔门现在的领袖,魔门对正道的种种手段多半是他拿主意。你快问他,夜砂答应放过此方世界,这个约定还作不作数。”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不想用祸水东引这招。
这帮走到哪里杀到哪里的杀人魔,只有解决他们才是正途。以杀止杀,别无良策。
相别辞乖乖听了他的话“你还掌管着魔军我听说,夜砂用我和正道做了交换,要从此间撤走,你还跟魔物打交道干什么”
迦檀一怔,眼神微闪,复又微笑起来“撤离非是一朝一夕之事,我们在魔门做了这么多年布置,还有族人的残魂未曾找到,哪能说走就走,丢下落在他人手中受苦的族人不管呢。区区小事由我料理便是,何劳主上插手。”
果然,明月悬想,夜砂虽对自己做出了承诺,但他根本就不是那个能一锤定音的人。贪婪的魔不到万不得已,又怎舍得口中之肉。
迦檀娓娓言道“夜砂毕竟是武人,心思单纯,他说的话不过是权宜之计,主上不可尽信。他带回主上虽有功劳,但途中破坏了我们的大计,也当受罚,早就自己领罚去了。”
他本就生了一张秾艳的脸,笑起来更是如一枚华光流溢的宝珠,掩住了眼底机锋“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倾覆红莲海而做出的牺牲,什么都无可阻拦。除了这唯一的目的,再无其他。我相信,主上也和我们一样。”
“就算您现在刚刚苏醒,心中尚存困惑,但很快您就会与我们勠力同心了。”
盯着他闪动的眼,明月悬忽然意识到了究竟是何处令他觉得不对。
这个人,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并不信任他至高无上的王
他比其他人更冷酷,也更睿智,并不因王血的重临而欢喜到冲昏头。迦檀其实很清楚,未完全觉醒的相别辞不一定会全心全意支持他们的作为。他看重的是他的大业,王族也不过是求取大业的祭品罢了。
这家伙会比其他人更难对付。
迦檀似乎还想说下去,但咒姬已等不下去了。少女拖着蛇尾,窸窣游动,冲到离王座最近的地方。
“殿下,我的名字是咒姬,想必您已经记住了。在一切覆灭之前,我是摩呼罗迦族的咒姬,是摩呼罗迦与阿修罗两族王族的混血之女我的母亲,算起来是您父亲的表妹”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相别辞却仓促地制止了她“到此为止吧。”
少女一怔,脸上的血色渐渐褪下去。
“怎么了见到远方表妹还不高兴”明月悬优哉游哉地在识海中逗他。
“不是。”相别辞低低地说,他的脸色亦是苍白一片,“我不懂说这些是要做什么。就算有血缘,也未必是亲人,还不如做从头到尾的陌生人。”
他说的是他原来那个家吧那个将他变成鬼的家。明月悬突然间也无话可说。
“这样就算完了吧”相别辞转身欲退。
“请您稍待,”咒姬禀报道,“还有一个人想见您,是外客”
“你们这里还有客人”相别辞嗤了一声。
他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全无自己已经上了贼船的自觉。明月悬看到迦檀的眼珠子微微一动,但想要把相别辞的话塞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是逆法度的人,从前和我们有所来往,但这一回是来见您的。他自称是您的师父。”
相别辞步履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