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悬一下振奋起来,扬声道“当然当然请让我和您一起去”可一念及师父,他的头不禁又垂下去“也不知道师父一个人对上那女人,后来怎么样了”
男孩苦恼地垂着小脸,脸颊鼓鼓,像个盈满汁水的鲜嫩果子,清新可爱。
白玄重微笑望他,嗓音都放得软了“傻孩子,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据前线战报,亡山忽有异变,满门戴孝。罗刹女的头领桫椤珠,亡山实力前三的人物,已经死了。”
死在他师父的剑下。
明月悬一呆,心头顿时狂喜。
那个噩梦一般的女人,终于粉身碎骨了。
他真想立刻飞奔去同伴的身边,告诉他们这桩喜讯。多少年阴云蔽日,使他们不得光明。今日,终于夺回了一丝光亮
白玄重含笑拂袖,林中萧疏光影笼在他脸上,映得眉目如烟“这不过是个开始。自今日起,万神阙将从亡山魔门的手中夺回一切不惜任何代价。”
那一晚,明月悬竟夜无眠。他眺望高天明月,亟不可待地等着天亮。明日快些来吧,他终于可以杀入魔窟,尽报前仇
真的站到了战场上,他又有些忐忑。握着一柄细剑,立在刀光剑影、漫天血雨里,稍有不慎便多添一道伤疤。
杀声震天。
那呐喊本该慷慨激昂,落在耳朵里却总觉得悲凉,像吼尽了一生的力气,知道自己一踏战场必不归。
明月悬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初次拼剑的兴奋都随腥风散去。
只一晃神,一道漆黑流矢便刁钻地刺向他前心
“小心”大袖如流云起落,卷走袭向明月悬的暗箭与魔息。
是白玄重。
首座雪衣飘飘,没有回头,垂着矜贵的乌发白缎。他身上丰沛的灵息不断传来,稳稳封镇整座战场,浩如瀚海,又绝似值得依赖的高山。
他温宁的嗓音穿过漫天杀声“除魔之路,总是艰险,但不必畏惧。邪不压正,胜利必在吾辈。”
明月悬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也是修行之人呀,居然要首座在危难中分心安慰自己。
他红着小脸“我不会害怕的。”
这一场鏖战,万神阙精英齐出,祭出了阖门上下六百年的积攒。
领兵的白玄重更是下定决心,要毕其功于一役。
仙门势如破竹,决意炽烈。
魔修被逼至亡山最后一峰,第一高、第一险的葬天峰。
出手逼迫他们的还有一个人不,一个鬼,驾鹤西去多年也还是又跳又能打的剑神大人。
明月悬重逢师父,感动得眼泪汪汪,扑了过来“师父呜呜呜呜”
“几天不见怎么就变得跟条小狗一样缠人又不是生离死别,啧,小孩子就是麻烦。”欲逍游望着明月悬晶晶亮的眼,手脚都僵硬了些。
白玄重默默立在数尺之外,一片高岩之上。他注目那对咋咋呼呼的师徒,不自觉漾开微笑,却很快将其按下。
重缎云袖之内,首座霜白纤长的手指缓缓握紧,又重重一掐,血色沁出冰肌。或许足够用力,就可以掐尽血脉中全部的软弱。
“万神阙弟子白玄重,恭迎剑神大人重临人世。”白玄重恭敬一礼。
欲逍游抬手呼出飞剑,提溜明月悬站了上去“紧要关头,还管什么繁文缛节。快追天知道亡山那群狗东西还有什么底牌。”
明月悬跟着师父御剑而行,不知为何心中惴惴,仿佛藏着某种惶惑的预感。
葬天峰上只有黑白二色。天,一色白,风渺渺云凄凄;山,一色黑,生机断绝岩石枯。
黑白交接处,只有两个人影。远望极单薄,却能顶天立地。
咒姬与迦檀,亡山最后的两位守护者,正各自割开手腕,平静注视自己的鲜血蜿蜒流下手臂。
血滴在山崖之下,深渊之中。
悬崖之底,赫然有白骨累累,堆积成山。尸骨架列的方式颇为奇特,有规可循。举目细辨,便可认出那是白骨与怨鬼布成的法阵
“此术从阿梵哥哥生前就开始布设。直到今日,数百年过去,虽未完成,但也堪可一用。”咒姬咬了咬唇,眼底光焰烁烁。
她看见自己的血滴上白骨,溅出小小的花儿一样的色彩。
“何况眼下危殆至斯,就算赌上我毕生修行,也一定要使此术成功”
蛇尾少女语声凄厉,对面雌雄莫辩的美人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哀戚。但相较意气用事的咒姬,迦檀一直都是心思更深、更冷的那一个,所以他只是不动声色转身。
迦檀冷声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诸往生傀儡,起”
仙门诸人终于飞上了亡山山巅,也终于目睹了山崖下那宏大可怖的白骨大阵。
“这、这简直丧心病狂,伤天害理”
人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各自出手去攻那大阵。明月悬的心却是猛然一跳,情不自禁地回头。
一种奇异的预感油然而生。
回头处烟尘滚滚,魔军从中散开,一队奇异的兵士自山下现身。军容整饬,人人俱是一样的铠甲,一样的身形乃至一样的面容。
就连身上气息都如出一辙,这一点便是孪生兄弟也做不到。
这些兵士望之不似活人,充其量只能算是同一皮囊的复制。
然而最令明月悬震惊的还不是这些。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直至堕入冰窟。只因他看清楚了那些脸,或者说那张脸谢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