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籽心立刻一愣。
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 微微垂下眼眸, 她的目光先是投到那只抓住自己的手上, 诚如她之前那样以为的——又白又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那是不应该执烟弹灰,而用来执笔抚琴的清隽秀美。
她的目光又顺着对方的手, 一寸又一寸地往上看去——
皎洁的月光如轻纱轻轻笼罩住他的睡颜, 那是从来没有在陈楚砚的脸上出现过的——疲惫又病态,又柔软又脆弱……
仿佛之前的那些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是他的保护色,到了这一刻,所有的一切不攻自破, 她终于见到了真正的他。
叶籽心等了一分钟,见对方迟迟不肯放开她的手,她便再次蹲了回去, 凑上前, 轻声说:“陈先生,怎么了?我是叶籽心, 我在这,你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告诉我……”
陈楚砚的眼眸半眯半睁着,他原本就生了温和细致的眉眼, 此刻没有了那些凛然难犯、拒人千里的阴沉冰冷,即便是在清冷的月色下,他的眉眼依然让人觉得温柔得快要滴出水了。
“…………”叶籽心呆呆地看着陈楚砚,她的内心有些惊慌——
这是陈楚砚吗?
陈楚砚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这个男人真的是大魔王……
是字面意义上的“大魔王”!
世界上怎么会存在像他这种人?你和他相处的时间越长, 接触的越多,了解的越深,就更加清醒的意识到他的变化无常、难以捉摸……
陈楚砚仍然握着她的手,嘴巴微微动了动。
叶籽心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认真地倾听着:“陈先生,你想说什么?有什么要求?你现在可以告诉我——”
“…………”陈楚砚的嘴巴动了动,最后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三个让叶籽心的眉心顿时紧紧皱到一起,能让叶籽心将对他的抛之脑后,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行!”
陈楚砚的双唇又动了动,这次却没了声音。
叶籽心慢慢抬起身,满脸复杂地看着陈楚砚——
真是疯了!
他刚刚在她的耳边说的三个字竟然是:“给我烟——”
叶籽心见对方不死心地将目光投向茶几桌上的烟盒,她又重复了一遍:“不行!”
陈楚砚慢慢地收回混沌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籽心。
“陈先生,本来抽烟对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你之前疲劳驾驶,现在又生病了,晚上又没怎么吃饭,怎么能再抽烟呢?你现在需要做的是——”
叶籽心颤抖着伸出指尖,轻轻地放在了他光滑的额头上,仔细感受了一下他的温度。
真的好热!
“陈先生……”叶籽心有些着急, “你好热,一定是高烧!不能自己硬扛着,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去医院……”
陈楚砚迷蒙地看着叶籽心,极慢地晃了晃脑袋。
叶籽心睁大了眼睛。
什么?不去医院?
这个男人是不想要命了吗?
“…………”叶籽心知道自己执拗不过陈楚砚,便退了一步,神情和语气都十分温柔,她轻声哄他:“就算你不想去医院,也得叫医生到家里来啊,对不对?”
不出意外,陈楚砚再次晃了晃脑袋。
叶籽心:“…………”
不去医院,也不让医生过来,这是要干什么?嫌命长?寻死呢?
“那……”叶籽心想了想,又妥协了一步,“你不想去医院,也不想让医生过来,总可以让我通知宫妍姐姐和小何哥哥他们吧?他们是你的好朋友,小何哥哥正好是医生,总可以了吧?”
陈楚砚的眉心微微拢了一下。
随后,他的双唇动了动。
叶籽心再一次趴到凑到他的身前,“你说吧,我听着呢。”
陈楚砚轻声说了两句话,两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不要告诉他们……”
以及。
“不要叫他哥哥……”
叶籽心实在是不明白陈楚砚为什么在高烧重病的时候,也不让她叫来宫妍和小何他们过来,尤其是小何还是一名医生的前提下……
但是,当她翻找出来药箱,并扶着一脸病态、肤色苍白的陈楚砚把几粒去热药吃进去之后,叶籽心突然理解了陈楚砚——
陈楚砚永远是陈楚砚。
他永远是那个孤独的、强势的、高高坐在“王位”之上不容侵犯、不容靠近的陈楚砚……
他不想让外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也有不堪一击的时刻,即便是面对他的一些朋友。
叶籽心趁着陈楚砚坐起来的时候,飞快地将他的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并替换上一个柔软的枕头:“你最好回房里睡,如果你实在不想动,想在沙发上睡,也要用枕头……”
陈楚砚微闭双目,从喉间低低的“嗯”了一声。
叶籽心轻轻拍了拍枕头,便扶着陈楚砚慢慢地躺了下去。
她帮陈楚砚躺好之后,从卧室里取出一床厚被为他盖上,想了想,她又跑去浴室里,拿起一块毛巾,放在水龙头下,用凉水冲起来。
在沙发前蹲了下去,叶籽心将凉毛巾缓缓地盖在陈楚砚的额头。
在叶籽心忙里忙外的过程中,陈楚砚一直迷蒙着眼睛,半闭半睁着。
叶籽心发现陈楚砚没有闭眼,她冲他甜甜一笑,再伸出手,轻轻地为他掖了掖被角。
冷白月光,铺满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陈楚砚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叶籽心。
叶籽心也看着陈楚砚——
以刚才在餐桌上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早就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好了,在此之前,他完全可以不去学校接她,或者给她送回“莱茵左岸”就离开……
但他并没有那样做。
他选择去接她、选择留下、选择病倒在这里——
他不愿意用自己脆弱的一面去面对朋友们,可却愿意面对她……
叶籽心微微低下头,搞不懂……
陈楚砚这个男人真是比任何高难度的书本都更加晦涩难懂!
两个人沉默地相处了一分钟,叶籽心才轻轻地开口:“陈先生,你一直这样,真正难过的是自己……你以前从来没有生病发烧过吗?”
陈楚呀慢悠悠地眨了眨眼。
“…………”叶籽心读懂了他的意思,无奈地叹口气,“那你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吗?生病的话怎么办?”
陈楚砚动了动唇,半晌,他才哑哑地回答:“……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