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冬,刺骨的冷风,还有刺骨的河水。
晏绥九“咚”地砸入河水中,冰冷透骨的温度麻痹了贯穿胸口的剑伤,那是她的父亲,用尽了全力,一剑没入她胸口。
灰蒙蒙的天堆满了乌压压的云,城墙下也是无数攒动的人,乌压压一片。
晏康越抽出长剑,一脚将她踹下城墙。
她像个落线的风筝,仰面看着城墙上她恨了三十年的男人。“你不必怨我,这就是晏家女儿该有的责任。”他在她死前如是说。
冬日的河水冷如一把把小刺刀,一点点剥开晏绥九的肌肤,然后顺着血肉穿刺进去,相比之下,胸口的疼痛不及其三分之一。
河水淹没掉晏绥九最后一根发丝,像是有人扼住了她的咽喉,冰凉的水从她的五官灌入,她慢慢往河底深处沉去。她不想挣扎,也没有挣扎的力气,她看着胸口冒出的鲜血和河水混在一起,又迅速的被河水冲淡,直到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她慢慢阖眼,脑子却变得清明起来,她以前听母亲说过,人死之前会把一生都回忆一遍。
她十八岁便成了大梁的皇后,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出众,而是她的父亲晏康越。大梁无冕之王,权势滔天,扶植了一个又一个傀儡皇帝。莫说晏绥九,他就算让皇帝娶一条狗为后,皇帝也得乖乖照做。
入主中宫十二年,她便监视了皇帝十二年,她手执凤印,一句轻飘飘的话便叫怀着龙嗣的妃子一尸两命。
有道是大梁皇后晏绥九心狠手辣歹毒如斯,与其父不相上下。
她为后十二年,与父亲里应外合,为父亲的霸业做了诸多贡献,却没想到落个如此结局。甚至,她不明所以,为何父亲要杀了自己?
晏绥九听见耳边水流涌动的声音,她意识逐渐模糊起来,灵魂被压入河底深处,罢了,恶有恶报,她手上那么多条人命,如今当是下十八层地狱吧。
“冷……”
腊月寒峭,淅沥沥的落雨声混着呼啸的风落入耳中,晏绥九在一片混沌中逐渐有了一丝意识。她很冷,身上湿漉漉的,像是穿着湿透的衣裳,十分不舒服。而似乎面前还有一团发热的东西,又烤得她两颊干燥火热。耳畔是熟悉久远的声音。
“阿十,你可快醒来,不要吓阿娘。”
接着是女人抽抽搭搭的啼哭。
阿娘?混沌初开,意识越来越清明,她的阿娘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这十年来也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梦里?晏绥九否决这个想法,她应该是死了,现下看来,她与阿娘在地府相见了。
“女医,阿十她……”
女人的声音有些忐忑。
晏绥九眼皮像是灌了铅般沉重,任凭她费尽力气也睁不开一星半点儿。
“回夫人,二小姐她已无大碍,不久便会醒来,只是……”
“女医但说无妨。”
“二小姐本就体虚,今日落水伤了根本,怕以后……怕以后难以受孕。”
难以受孕?晏绥九思绪开始涣散,她为了受孕寻了千百种法子,吃了无数的药,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她日夜胆战心惊,怕稍有不慎失去腹中胎儿。十月怀胎,她的沥儿终于来到身边,她却匆匆只见了一眼便被人抱走。
那可憎的眉眼,一生的宿敌,晏家嫡女,晏淮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