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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枚於并不是晏绥九打小在身边伺候的丫鬟,前世,晏绥九性子怪,不顺心时便时常责罚下人,伺候她的人大都受不了她的臭脾气。东院的人又爱看她笑话,只要她身边的下人去东院稍稍求个情,东院便安排他们去了别的院子干活。

枚於是晏绥九身边伺候的第四个人,那个时候晏绥九刚从晏康越的军营出来,丢了刀枪棍棒,想从琴棋书画入手,换个途径去讨晏康越的欢心。除非遇上晏绥九特别不顺心,枚於又赶巧做错了事,晏绥九才拿鞭子抽她两下。在记忆中,晏绥九虽从未把下人当人看过,但相比之前伺候的,枚於也没有挨上太多的鞭子,她觉得枚於伺候的还算竭力,入宫后便也顺带带着了。

只是没有想到,前世她那样的人,竟也会有人舍命相救。

那一晚也是个冬日,被她拿簪子划破脸打入冷宫的一个妃子不知如何从冷宫逃出来,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欲行刺大梁皇后。

赤脚的不怕穿鞋的,人不要命起来疯癫得可怕。她差点就成了那人手下亡魂,是枚於一把推开自己。她如今日一般被推得踉跄几步,而后跌坐在地,眼睁睁看见一根金簪插入枚於喉咙。

她后来去过枚於家中,她家中有一双父母还有一个幼妹,听闻枚於死讯悲恸大哭,而她能做的也只是给了些银两让三人此生吃穿不愁。待她出门要走,有一个男人拦了她的凤驾,他向晏绥九行了一个大礼,神色肃然,“有道是死轻如鸿毛重若泰山,枚於以死护娘娘安危,虽死犹荣!”

后来她才知此人是枚於未婚夫,名为周向南,字逸川,是个童生,一边读书考取功名一边等着枚於到了岁数出宫。

她便下令,让周逸川去了翰林院当了从九品的侍诏,以报枚於救命之恩。

大开的门框灌进呼啸的寒风,掀起房间二人的发,地上的投影忽明忽暗,像是修炼成精的鬼魅。她抬步追了出去,自小在晏康越军营里打滚惯了,没一会儿就追到枚於。她停下步子,只看枚於颈前正置着一把玄铁长剑,雪白的刀刃闪过一丝寒芒。

执剑那人身量并不高,相反与晏绥九枚於二人几近一样。她背对着迎面而来的风,寒风带起她的发丝,覆盖在她面庞上。发丝间,依旧清楚可见眸下一指距离的泪痣。

那是晏淮清身边的了夏,此时只有被吹起覆盖在面上的发作为遮挡。想来晏淮清破罐子破摔,已经胆大到杀人不覆面纱的境界了。

几息间的僵持,却见长剑往前一送,正要插破枚於咽喉,晏绥九双手搭在枚於两肩,用力将枚於按着跪了下去。膝盖着地,因着地上积雪也未有太大的声响和疼痛。只见晏绥九借力,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个大弧,一脚踩在剑上,双臂展开,任凭风吹起袖袍猎猎作响,整个人竟立在了剑上。

晏绥九在晏康越军营中摸爬的这些年倒也学了些本事。了夏倒也不惊,手臂向后猛的收回剑,正要再向枚於刺去去听见晏绥九略有些着急的声音,“我手中无兵器,虽不能胜你,但与你过两招也是可以,但若引了人来我和你的主子都要完蛋。”

太师府四处都有府兵,说是府兵其实晏绥九知晓,都是暗鹰军的将士们,身手个个不凡,只因祠堂算得上太师府一个禁地,这才没有人巡逻。

见了夏略微动容,晏绥九道,“你回去同你主子讲,今日就当是我欠她一个人情。让她放心,我自然知晓该怎样做。”

了夏抬头望祠堂望去,房檐上压满了雪,屋内燃了几只烛火,灯影幢幢,那是主子召她回去的信号。

待了夏走后,枚於仍然跪在雪地上,方才的命悬一线死里逃生,让她久久不能回神。只垂着头,余光瞥见一双暗红鞋履踩着雪窣窣作响,鞋尖刺绣仿着天边残卷浓云,脚踩云端,好不猖狂。

“小姐……”枚於嘴唇翕动,“若我也食了那盘桂花糕,如今死的那个人就是我了是吗?现下,枚於知道了小姐这般多秘密,小姐是否要杀了枚於。”

半响没得到回复,枚於抬头猛然对上晏绥九的目光,目光冰冷,只一眼便让她觉得仿若跌入幽冥地狱。她这才惊觉自己逾越了,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主仆之间又有何差?死不死的,只是主子的一句话。倒是自己,这些时日晏绥九对自己好了些,便忘了奴才该有的规矩。

她伏下身来,整个人贴在冰冷的雪上,脸也埋在雪里,再抬头脸上满是雪渣,“枚於自知难逃一死,祸不及家人,但求主子看在枚於这些年伺候主子的份上绕过奴婢的家人。”

“你走吧。”晏绥九道,又将头上一根簪子丢在枚於面前,是玉画未敢收的白玉簪,“羊脂白玉,有市无价,够你离开京城,半生衣食无忧。”

枚於看着面前的簪子,被晏绥九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

晏绥九居高临下看着她道,“你不食甜食,且这盘梅花糕仅有一二,你当然留给重儿。就算我不利用重儿,他也是难逃一死,我不能逆天改命。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就当今生无主仆缘分。”

枚於半响说不出话,只见那人拂袖而去,衣袍打在自己面上,像是被人抽了一耳光,顿时火辣辣的疼。她看着晏绥九远去的背影,终是行了一个大礼,尔后拾起雪地的白玉簪。

回到西院,晏绥九狠狠的将门关上,她发间少了一根固定头发的发簪,此时有几缕青丝散落下来,透过镜子看起来显得狼狈不堪。看了几眼后她忽的弯腰将铜镜打落在地,将满肚子的怒火发泄出来。

轻敌,以至被轻易堪破了计划,她又将梳妆案上的东西拂落在地。

轻敌,以至被人挟了弱点,她一脚蹬翻沉木案几。

轰轰的响动,在静谧的冬夜尤为突兀。院内烛光次第而亮,因着今夜寒风呼啸,回廊梁上灯盘上的烛火被风吹灭,只剩两、三盏烛火在稍稍背风的位置缥缈跳跃。

阿伊腰间别着不离身的弯刀,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搀着苏楚,担心光线昏暗,苏楚看不清路。

等两人到晏绥九门外时,屋内已经没了动静,苏楚不由担心唤她。

屋内,案几上的木匣随着案几倾翻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其中百岁锁因着力道在地上低低弹了一下又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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