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电话里忙音的顾飞泉:“……”
他去了趟洗手间, 对着镜子重新梳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整理仪容后, 直接从天瑞集团大门出去了。
顾飞泉“商场失意”,在公司十分乖张, 上班时间公然翘班不是一天两天了, 所有人都见怪不怪。顾飞泉进了对面大楼,上电梯, 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敲开了流月居的门。
服务员退下去了,顾飞泉推门而入,在已经等候许久的林阅微面前坐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紧张。
林阅微挺有礼貌,喊他一声:“大哥。”
顾飞泉听着居然有点恍惚。
刚刚在电话里冷冰冰的那个人和现在的是同一个人吗?
顾飞泉怔了下,林阅微把倒好茶的茶杯在他面前放下,不耐烦地皱眉道:“说话啊, 发什么呆。”
顾飞泉回过神, 心里暗道确实是同一个人。
他还想着林阅微会不会是诈他的,其实和他一样是虚张声势, 先不急着摊牌,问了句:“你说我撒谎,我哪里撒了谎?”
林阅微嗤道:“我怎么知道?可能是真假掺半, 可能全都是假的。”
“那你……”
“反正不都是真的。”林阅微赶在他说话之前再次打断他,眼神沉凝, “你还要试探什么?有你这磨叽的工夫,顾砚秋已经把事情都查完了, 你以为三十年前的事真能瞒得住?真让顾砚秋反应过来就晚了,你能不能不拖后腿?”
顾飞泉被她怼得哑口无言。
林阅微:“你要是实在不想说,我亲自去查,我跟你妈虽然不熟,但事情多少知道一点,往她心上捅刀子我还是能做到的,说不定她就透露出什么事情给我了。”
顾飞泉明知她是胡说,可还是被噎了噎:“你怎么保证你不和顾砚秋说?”
林阅微说:“我不能保证。”
顾砚秋变了脸:“你——”
林阅微表情淡淡,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只是来问一个真相,说不说我会自己判断。就算我们都不说,你能保证她永远不会知道吗?我只是想找一个把伤害降到最低的方法。”
林阅微诚恳地看着他:“在这件事,我们俩是同一个目的,你又何妨和我商议一下呢?”
顾飞泉默然。
良久,顾飞泉点了头,说:“好,我说。”
……
林阅微已经喝掉了足足大半壶茶,眉眼沉肃。顾家的事情她早料到没有那么简单,但是没想到居然不简单成这样。顾砚秋的身世……怪不得顾槐要瞒着,得知真相的顾飞泉宁愿撒谎也不透露半个字。
顾飞泉:“想到办法了没有?”
林阅微垂眸望着杯底,轻轻地问:“什么办法?”
顾飞泉急道:“当然是撒谎骗她的办法了。”
林阅微说:“你确定你知道的是全部的事实?”
顾飞泉说:“八|九不离十了吧。”
林阅微蹙眉道:“那就是还有一二不知道了,万一那个一二很关键呢?”
顾飞泉压低声音:“再关键也没有那个强迫关键吧,是你说的,她早晚会反应过来的,等她反应过来就晚了。”
“你让我想想。”林阅微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她其实在听到顾飞泉所说的真相的时候,是起过要全部告诉顾砚秋的念头的,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没有所有人都知道,就瞒着她一个人的道理。但有句俗话叫“善意的谎言”,理智归理智,从感情上来说,顾砚秋肯定是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林阅微提起茶壶,打算给自己空空的茶杯续上,才发觉手里一轻,一壶茶已经喝完了,顾飞泉坐在她对面,眼巴巴地看着她,等她拿主意。
林阅微有点不好意思,把茶壶放下:“你先去上班吧。”
“可……”
“我想出办法会告诉你的。”
“好吧。”
顾飞泉自己也是深思了许久才扯出一个谎言,还蹩脚得让林阅微看了出来。走之前,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撒谎的?”
林阅微闻言,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抬眸:“不知道,我一开始诈你的。”
顾飞泉:“……”
林阅微笑吟吟地说:“大哥再见。”
好吧。
顾飞泉回了个笑容:“再见。”
林阅微随后也离开包厢,去了上课的地方,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后和往日一样回家,没人知道她和顾飞泉见过面。她最近演技精进,在顾砚秋面前演演戏,无论如何也是比顾飞泉好得多的。
况且顾砚秋因为工作忙碌,对私事无暇关注,往往隔好几天才提起来这个话茬,林阅微都凭借自己高超的技巧给糊弄过去了,实在糊弄不过去就出卖色相,完事以后顾砚秋就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
距离进组的时间越来越近,林阅微暂时还是没想到稳妥的办法,只能用拖字诀,或者说她想到了,但是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她更不想剥夺顾砚秋知道真相的权利,只抓紧时机敲打顾飞泉,让他从贺松君那儿套话,说不准能找到突破口。
“妈,要吃苹果吗?”顾飞泉给顾槐削了一个,转头来外间问贺松君。
“不吃。”贺松君掂了掂电热水壶,打算去装水回来烧。
顾飞泉一个箭步上去,把她手里的热水壶拿下来,说:“我来吧,你在这歇着。”
贺松君被他抢了不止一次活儿了,一开始还觉着顾飞泉孝顺欣慰呢,这会儿琢磨出不对来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晚上有音乐会,国外的一个乐团,我有两张票,你去听吗?”顾飞泉扬了扬手里的门票。
“我是会听音乐会的那种人吗?”贺松君无语地问他。
“所以去听听见见世面嘛。”
“不去。”贺松君拒绝得很快。
“去吧,我一个人去多无聊啊。”
“你可以找姓尹的小姐一起啊,非要折腾你妈这把老骨头干吗?”贺松君无奈道。
“她现在又不在燕宁。”顾飞泉和贺松君是解释不清楚他和尹灵犀的关系了,索性就让他妈误会着,反正贺松君不可能认识对方。
贺松君还要找理由拒绝,顾飞泉软磨硬泡,最后抱着贺松君的胳膊左右晃,贺松君给他肉麻得不行不行的,最终才应了下来:“停手,我答应行了吧?眼睛都给你晃晕了。”
“谢谢妈。”
顾飞泉心满意足地走了。贺松君以为这就结束了,但是并没有,顾飞泉又把她劝回了家,挑了身得体的衣服,这才去了音乐会。
音乐能够让人放松,顾飞泉不全是为了套他妈的话才带贺松君出来的,还有一大原因就是让他妈把精力放到别的事情上去,别整天眼睛就盯着顾槐那一亩三分地,没病都能憋出病来,何况贺松君本来就有点病。
贺松君是真没有音乐细胞,坐在椅子上屁股跟长了钉子似的,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顾飞泉一看他妈这表情,就知道计划破产了。
听完音乐会出来,顾飞泉郑重地和贺松君道了歉,说他不该带她来音乐会。
顾飞泉是贺松君亲儿子,贺松君哪能怪他,顶多就是孝心孝错了地方,贺松君反过来宽慰他道:“是妈不懂欣赏这个。”
顾飞泉提议说:“那我下回带你看个别的?”
贺松君不想看,没心思,但顾飞泉这么兴致勃勃,她勉强应下来,说:“过阵子再说吧,我有点累了。”
“那我送您回家。”
“回什么家,去医院吧。”
“妈您老在医院呆着也不是个事儿,爸那儿人手够得很,你怎么就不自己享受一下呢,拿着卡出去刷刷刷买买买,多好。”
贺松君白他一眼:“那人家怎么看我?丈夫还在医院里躺着,你在外面挥霍无度?”
顾飞泉:“……”
贺松君拍一下他的胳膊:“走了。”
“妈。”他们俩沿着走的这条路到停车的地方挺长的,顾飞泉特意看好地形,然后七拐八拐把车停在了最远的地方,他准备趁着这段路套话了,“你怀我的时候孕吐严重吗?”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贺松君说。
“这不是最近准备谈朋友吗,我就查了一下,万一将来老婆怀了孕,我好提前做准备。”得亏顾飞泉最近老被误解,说起这话来非常可信。
“你这准备够早的。”贺松君没起疑,说,“我孕吐反应还好,但是几乎持续了整个孕期,很折磨人。有的人更严重,跟体质、孕妇的心态啊等等有关,而且营养啊什么的都得跟上。”
顾飞泉随口道:“那我去买点书看看吧。”
贺松君在顾飞泉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苦笑。
不知道是不是沈怀瑜曾经给还是胎儿的顾飞泉讲过故事,还是陪伴过他幼年的时光,哪怕那些日子顾飞泉因为太小没有记忆了,但顾飞泉总是让她有一种和沈怀瑜相似的感觉。
贺松君怀孕期间,沈怀瑜仿佛是抱着钻研学术的态度,从图书馆借来或者从书店买来一大堆关于孕妇和胎教的书,抱着啃。
顾飞泉这么多年来,和她这个做母亲的性格一点都不一样。贺松君每每看到他,尤其是他与自己意见相左时候,就会想到当年的沈怀瑜,便愈发痛恨,恨意已经植入了她的骨髓,成为了病态的执念,她知道自己的病根在哪,但是没法儿治,也不想治好了。
沈怀瑜已经死了,她连一个解释都等不到了。
贺松君瞳仁里水波一闪而过,狠厉重新沉了下来。
她不需要解释。
顾飞泉毫无所觉,换了副回顾往事义愤填膺的口吻说道:“妈你脾气真的太好了,我要是你,我就让他们俩结不成婚,闹他个鸡飞狗跳。”
贺松君冷冷地瞟了顾飞泉一眼。
顾飞泉一个激灵,贺松君已经收回目光,大踏步朝前去了。
“妈——”顾飞泉连忙追上去,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他妈毫无征兆地翻了脸。
说起来,贺松君最近喜怒无常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顾飞泉看着他妈妈的背影,想道。总给他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把你说的所有话,你妈妈的所有反应,跟我说一遍。”顾砚秋晚上应酬去了,林阅微坐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拿着手机,和顾飞泉通电话。
“我说完了,我一共就说这么两句,之前套话的时候,还能耐着性子跟我讲讲细节,虽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但说到要紧事才会变脸色,现在我都不知道我是哪一句踩的雷!我今天还是特意顺着她的性子说的!”顾飞泉都快暴躁了,他一面担忧着顾砚秋会察觉到什么,一面要从她妈妈这里挖出来蛛丝马迹,一天一天过去的时间像是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让他夜难成寐。
“你跟我吼什么?”林阅微眉头轻拧,“是我跟你翻脸的吗?”
顾飞泉张了张嘴,说:“……对不起。”
林阅微嗯了声,悠悠地:“没关系。”
顾飞泉:“……”
他许久没听到林阅微那边的动静,“喂”了声,林阅微发出了声鼻音示意她还在,说:“我在思考。”
“那你继续思考着。”
又过去了几分钟,顾飞泉忍不住出声道:“思考出结果了吗?”
“没有。”林阅微越接触顾飞泉,越发现他真的没有半点威胁,傻得跟个吉祥物似的,她叹了口气,“你就不能也想想?”
“我已经想了一整天了。”
“那先挂了吧,我想出结果再告诉你。”
“……”顾飞泉说,“挂了我也没办法做别的事,通着吧,我继续想……我有提到书,会不会跟书有关系?”
“有可能,她平时看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