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岁抬起眼睛,这一次她才辨认出那是几只动物,看起来大概有六只,三只紧挨着站在小山包上,三只躲于树干之后灌丛之中——十二只眼睛同时射出来的绿光,宛如一道道锋利的刀光。
石晋楼走了两步,仔细查看过后,又折回到他的马儿身边,从马侧挂着的皮兜里拿出手电筒和军刀。
林岁岁看完石晋楼的全部动作,转回视线落在牧民小刀的身上,沉声问:“看完了吗?”不等对方回答,她就抖了下唇角:“我们……我们好像中奖了……”
牧民小刀看了林岁岁三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就转了个身,定眼望去,顿时吓得手一哆嗦,小声嘀咕道:“好像是狼。”
“黑灯瞎火的,你的眼神可能不太好使。”说话间石晋楼已经将他所骑的那匹受惊的马牵了过来,状似无意地安抚了它几下,才接着说:“据我所知,现在这个地段最常遇到的是牛,那些都是饿坏了的牛,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可能是牛?”小刀攥紧了手中的指南针,因为害怕和恐惧他根本没办法去好好思考石晋楼刚刚所言之意,而是选择简单粗暴地抬杠,“你看看它们的轮廓,长得和狗一模一样。再看看它们的眼神,那么凶狠,马儿们都如临大敌,焦躁不安的。”
石晋楼猛地扬起手电筒,一瞬间,手电筒尖锐的光线直直刺进小刀的眼眸里——他猝不及防地闭起眼睛,后退了一步。
过了两三秒钟,石晋楼关闭手电筒:“你不要制造恐怖气氛好吗!”
说罢,他担心地看了看林岁岁。
林岁岁把目光移到那只随行的小猎犬身上——借着手电筒微弱的余光,她可以看到那只狗缩在小刀的脚下一声不吭,瑟瑟发抖。
也许人类的眼睛可以出现欺骗,但动物之间的本能是不会出错的。
小山包上的就是如假包换的狼群!
无论何时何地,碰到狼群都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怎么办?”林岁岁小心翼翼的,对后面的三个保镖说,“或许,你们可以拿出打火机,擦点火出来威胁它们一下。”
“不行!”石晋楼皱了皱眉,“狼怕的不是火,而是光。”
说着他便指使保镖们:“继续用手电筒照着它们,一刻都不要放松。”
即便是当地的牧民,遇到狼群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小刀吓得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石晋楼用没什么情绪的目光与那些绿得渗人的眼睛对视着——这个道理十分简单,不论对方是人还是狼都一样,动物的本能就是会对突如其来的强者产生恐惧感。所以在现在这时候,更不能输了气势。
两方相互地默默对峙和试探了十分钟。
漫长又煎熬的等待。
见对面动物一直没有冲上来,石晋楼轻声问小刀:“我们可以继续前进了吗?”
小刀咽了咽口水:“大概……可以……”
他们走了几十米,林岁岁发现那些狼开始尾随队伍,也没有靠近,就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石晋楼当然也注意到了当下的情况,他低沉的声音从后方轻轻传来,“唱歌吧,什么都行。”这句没有主语的话,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所有人。
于是,走在最前面的小刀和保镖们开始大声唱歌,断断续续地唱了一首又一首,林岁岁偶尔也跟着附和几声。
过了一个小时,小刀还在前面大声哼唱歌曲。
林岁岁察觉到马群的危机感逐渐解除,趋于安稳平静。
她按开手电筒,转头查看,一直跟着他们的狼群已经消失了。
此时,天色泛白,晨光破晓。
远眺而去,林岁岁隐约可以看到这片山林的尽头——以及她的故乡。
小刀从马上下来,放下怀中的猎犬,兴奋地在前面高喊道:“两位老板,我们已经进入福荫村了!”
福荫村,林岁岁的故乡,那是一个在外面连导航都找不到的地方。
小刀热情地招呼林岁岁和石晋楼去他家做客,被石晋楼给婉拒了,于是小刀就在村口处与他们二人道别。
清一色的矮平房,年代已然久远。随处可见的垃圾箱排放着各种垃圾,电线杆和枯树枝横七竖八,仿佛刚被土匪打劫过一样。路边几家门面黑乎乎的小饭店和发廊,男人们身穿破旧的军大衣成群结伙地围在一起抽烟。
林岁岁和石晋楼走在这条街上,看起来就像两只穿金戴银的肥羊……还是两只带着保镖的肥羊——保镖这种生物他们只在电影中见到过,以至于每个人都要多赏他们一眼。
林岁岁准备去往45号——她原来的住处——地属于福荫村最偏远的地点,需要渡过一条不宽不窄的小河。横架在小河之上的木桥,一看就是豆腐渣工程的伪劣产品,踩上去还吱悠吱悠响。
走过木桥,再往前走三分钟,林岁岁就看到了一大片寸草不生的荒芜土地,土地中央有一块光秃秃的墓碑,甚至连个坟头都没有。
一看到那块墓碑,林岁岁就叹了口气,“李奶奶,她走了。”
“小的时候,她对我很好,总给我馒头吃……遗憾的是,她身体不好,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让人操心……”
林岁岁一路上和石晋楼聊着她以前的生活。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达了45号。
那是一个破旧的院子中伫立着一间小房子。
小房子已经破败不堪,红木的大门上十字交叉地封着锈迹斑斑的铁条,从表面上看来想要进入其中并不简单——而与之相反的,院子的铁门倒是轻轻一推就开了。
推开之后,林岁岁和石晋楼谁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这个时候一位穿着朴素、面黄肌瘦的妇人挎着菜篮子从后面靠近他们——远远的林岁岁就听到了脚步声,他回过头。
妇人见到林岁岁的脸,脚步微微一怔,但随即走了上来,“咿咿呀呀”地朝他比划着什么。
林岁岁不解地眨了眨眼。
如今高高在上身家金贵的“石太太”和十三年前那个破衣烂衫瘦骨如柴的小丫头——正常人都无法在脑海中把这两个云泥之别的形象合二为一。
那妇人提着菜篮对着林岁岁手舞足蹈咿咿呀呀个没完。
林岁岁轻轻问,“阿姨,您怎么了?您还好吗?您想说什么?”
那妇人面容微微抽搐了一下,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磕磕巴巴地说,“你们……不要……进去,这……是……间……凶宅,死过……人的,闹……鬼的凶——”
最后的“宅”字硬生生地卡在了她的嗓子眼中。
因为林岁岁冲她微微地一笑。
那妇人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难以描述,震惊、纠结、恐慌、惊喜、哀抑……等等各式各样的情绪混合搓圆在一起。
然后所有情绪汇总,她的目光悲悯且慈祥,竟闪起了点点泪光,哽咽不已,“终于……终于……终于又见到你了……”
林岁岁愣了一下:“您认识我吗?”
“认识!我当然认识!”那妇人说话哪还有哑巴或是结巴的痕迹?字正腔圆地笃定道:“你是岁岁!是45号这家夫妇的女儿岁岁!”
林岁岁眼含热泪地看着她。
“你和你妈妈的眉眼处简直一模一样,太像了!”那妇人感叹着,“而你的脸型和唇形最像你的爸爸。”
林岁岁在脑海中认真地搜寻着,她忽然恍然大悟地说:“你姓雷?对不对?你是以前住在我们家对门的雷阿姨?!”
“正是!”雷阿姨笑了笑,又看向石晋楼,“这位是……”
林岁岁牵起石晋楼的手,热络地介绍:“晋楼,你面前的这位是雷阿姨,我们的老邻居了。”
石晋楼微微点头示意。
“他是我的男……”
男朋友两个字还没说出来,石晋楼便主动抢先道:“老公!我是岁岁的老公!”
林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