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城恍然大悟,“你不说我都把这事给忘了。”他有点尴尬地看向季主任。
对方脸色也不好了。但还是不死心接着听两人讲电话。
林建国讲了好久自己的难处,林炎城也在这边说好话。
来回讲了半个小时,林建国才勉为其难答应弄个名额。
等撂了电话,林炎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真是对不住,我没想到部队现在这么难进。”
季主任点头,“谁说不是呢。之前我儿子就是好几回没选上。”
“为什么”林炎城十分惊讶。
“太胖了。”季主任诚实道。
林炎城一万匹草你妈从脑袋飞过。这年代粮食都不够吃。他还是头一回听人用太胖这个词。那得多胖啊。又纳闷,太胖的人体能还会好吗这滤镜也太厚了吧
林炎城有点为难,“名额可以弄到,但是得让他集训把体重减下来。”
季主任有点舍不得。
林炎城继续劝,“进了部队还得一样集训。让他提前试应一段时间。如果真吃不了苦,你们还能有反悔的余地。”
季主任最终还是答应了。
第二日,季主任带着林炎城主动去工宣会配合调查。
林炎城也看到胡子拉碴的小六和云逸。
贺云逸还好一点,除了精神萎靡一点,还有一丝人气。
但是小六就不一样了,他整个人都处于崩溃边沿。
看到林炎城的时候,他扑上来嚎啕大哭。
林炎城抱着他安抚一会儿,又给他打气,他才渐渐不哭了。
他握着林炎城的手,打着嗝,时不时抽泣几声,反复强调,“爹,我真的不是什么领头人。我一直都听你的话,除了上课就是做木工。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过左派。”
林炎城拍拍他的手,望着他深陷的眼窝和浓重的黑眼圈,心里越发沉了几分,这孩子该不会被审了一夜吧
工宣会的负责人江峰林查完资料进来,叱责道,“哭什么哭我又没用刑,只不过问你几个问题而已。”
林炎城握紧拳头拦在小六面前,“你们审了一夜,查出什么了吗”
江峰林把林炎城上上下下打量一通,“你儿子一直不肯交待,你该劝劝他,早交待早完事。好几个过左派都交待你儿子是他们领头人。”
林炎城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既然他们说我儿子是领头人,除了那张嘴,有没有实在证据。比如说我儿子写的纸条,比如他们开小会的时间和地点。”
江峰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面露不悦,“是你审案子还是我审,我用不着你教。”
林炎城气得咬牙切齿,他很想给对方一拳。却硬生生给忍住了。
季主任见两人吵起来了,忙挤在中间当和事老,“小江,你生什么气啊。大林也是紧张自己儿子女婿。你就跟他说说有没有证据不就行了”
“要什么证据”江峰林哼了一声,“谁说查案必须要有这些。有人证还不行吗好几人都交待了。我可是单独审问的。不是他领头的,为啥人家会把他供出来。吃饱了撑的”
林炎城闭了闭眼,好不容易才把心头的火气压下去。
一直未出声的贺云逸抬头,“爹,你帮我好好照顾云夏和孩子,我在这里没事的。”
林炎城看向江峰林,“也有人指认他是领头人吗”
江峰林摇头,“没人指证,但”他话峰一转,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看到没这封信上明明白白写的是贺云逸和林建华两个人的名字。他的名字还在前面呢。”
林炎城看着这封信,似乎想把它记在心底,末了才抬头看向江峰林,“那几个指认我儿子的人也招出贺云逸的名字了吗”
江峰林“那倒没有。”他们甚至都没听说过贺云逸的名字。当然后一句,他没有说出来。
季主任朝林炎城道,“你跟我过来。我突然想起一事交待你。”
林炎城看着林建华可怜兮兮的模样,摸摸他的头,“我先出去,待会儿再进来。”
林建华这才松开一直抱着他爹的胳膊。
出了工宣会的大门,季主任把林炎城拉到没人的地方,小声道,“你刚才也听到了你儿子的罪名已经落实了。区别只在于早晚的问题。与其受尽折磨再招,还不如现在主动招认。最好是,把你女婿给摘出来。”
林炎城想也不想就拒绝。
季主任知道他是舍不得儿子,苦口婆心劝道,“你想想你儿子已经有人证了。举报信有真有假,只要你儿子一人承担,我再去帮着说说好话,你女婿很快就能放出来。”
林炎城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草率的审案过程。只凭别人几句口头指认,就把另一人定了罪。简直太可笑了。
季主任知道他心有不甘,给他透了底,“这个江峰林身份不简单。你想想他姓什么就知道了。他,我惹不起。还得把他供起来。”
深感无力的林炎城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两人再次进了工宣会,季主任把江峰林叫到隔壁聊天。
林炎城拉着林建华坐下,“小六,是爹没用。爹帮不了你。”
林建华抹了把眼泪,“爹,我现在特别后悔,当初不该不听你的话,你说我待在乡下多好啊。开着拖拉机,挣着满工分。”
林炎城挤出一抹笑脸,“不要后悔。你上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他握紧小六的手,“小六,千万别放弃”
林建华点了点头,“爹,你放心吧。就算要我死,我也不会承认不属于我的错。”
林炎城揉了揉他的脑袋,“儿子。你还记得卧薪尝胆的故事吗”
林建华点头,简单把这个故事讲了一遍。
林炎城笑了,“对。我的意思是你承认这个罪。”
林建华显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连贺云逸都呆住了。
时间紧急,林炎城也没时间说太多,只跟他分析得失,“小六,如果你主动承认。那你接下来就不会被审问,只要d几次,就可以发到劳改农场。到时候,爹把你安排到小岛上,日子照样能过。如果你不承认错误,他们就会对你进行精神折磨,那种痛苦,你昨晚已经经历过。今天你精神就差成这样。我担心再这么下去,你会被逼疯的。”
林建华激动地摇头,“可是我不是领头人啊。我怎么能承认没有犯过的事呢如果我成了劳改犯,芳芳和牛牛怎么办”有个劳改犯家人,别人一定会排挤他们的。
林炎城扶住他的脑袋,“小六,有时候说谎不是坏事。是为了保护自己。也许过不了几年,你就能出来,到时候你们一家团聚,不比什么都强。”
贺云逸拍拍林建华的背给他打气,“小六,有我陪着你。我们一定能挺过难关的。”
林建华泣不成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没有犯过的事,可是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林炎城摸摸林建华的脸,只是一夜而已,他圆圆的眼珠都快睁不开了,原先亮晶晶的光泽也变得黯淡,“小六,你被你的同事指认。但是你三姐夫没有。如果你撇清你三姐夫的关系,他可能会没罪。你愿意吗”
林建华的脸孔由于太过惊讶而变得苍白,看着父亲充满歉意的眼神,又想到自己到省城一直都是三姐夫照顾自己,他点了点头,“好”
贺云逸呆愣了好一会儿,苦笑道,“爹,不用了。有我陪着,小六才不至于孤单。”
林炎城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能救一个是一个。小六有我照顾,他不会受苦。你还有一家子要照顾,没有你,他们该怎么办”
贺云逸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嘴巴抿成一条线,做了保证,“小六,无论我能不能出去,我都记得你这份情。如果出去,哪怕是去找贺进楼,我也要把你捞出来。”
林建华握住贺云逸的手,“三姐夫,你不用为我担心。”
贺云逸没有再说什么。他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如果贺进楼能让小六出来,哪怕重新认回这个父亲,他也要做。
三人商量了好一会儿,等江峰林进来的时候,林建华主动承认了错误顺带把贺云逸给撇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