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解她,知道她看起来好像很强大,除了学习和研究,对什么都不上心,但其实内心十分柔软,不然也不会为了张老的话就拼命成这般模样。先前,他们一直以朋友关系在相处,每天都会聊天,时不时就视频通话,在她上了大学后,更是经常见面,关系日益亲密。此时,拒绝了他,她心里应该也是不好受的。
顾回舟抿了抿唇。
他不想本就压力已经够大了的她不开心,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没有关系。”一片沉默之中,顾回舟开口,微微勾唇,露出了一个随和的笑容,“之前,我被家里相亲的时候被拒绝了很多次,都习惯了,很快就能好的。”
但其实,一直都是顾回舟拒绝相亲,寥寥几次不得不去的相亲,也是女方表示了愿意,而他坚持抗拒,还被朋友调笑“你是色即是空的苦行僧吗”。
说完,顾回舟顿了一下,语气带了些微不可查的试探,甚至眼中伸出还隐约有一点小心翼翼,但深夜将之掩藏。
他问明夏:“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明夏暗暗松了口气,仿佛放下了心,又仿佛并没有放下心。
她“嗯”了声,说“当然还是朋友”,两人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明夏莫名不敢看顾回舟,她偏过视线,看着天上的繁星,莫名有些烦闷,心下也有些焦灼。
可她到底是在烦闷和焦灼些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冬天很冷,晚风愈发的凉了,两人的心也不热,都有着各自的心思,没有了往日的轻松,但莫名也谁都不想开口提回去,便在天台又待了一会儿,聊了几句有的没的,最后,还是顾回舟见明夏的笔尖有些冻红了,立刻提出回去。
已经这么晚了,明夏当然不会再去研究所,她现在借助在顾教授家里,两人便一起回了家。
倒车入库,安静的小院,只有车子缓缓驶过的声音。
车子熄了火,两人拉开车门,下车,进了屋子,家里安了暖气,一进去就觉得浑身泛着的冷意被驱散。
明夏有些热了,刚准备拉下羽绒服的拉链,就被顾回舟阻止。
“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还得再出去一下,脱了衣服小心着凉。”不知道父母有没有睡,以防万一,他轻声说道。
明夏点了点头,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就见顾回舟手中拎了个东西下来,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仿古跑马灯,分了六个面,手柄也是木头制的,上面雕有精细的纹样,选用的纸张和绘制的图案都很精美,看得出制作的精良。
两人出了门,准备在院子里避风的地方将之点亮,看着烛光将人马造型剪纸的影投在屏上,图象便神奇地不断走动,灯的各个面上绘了武将骑马的图画,而灯一开始转动,便看起来好像几个人你追我赶,也是“跑马灯”的名字由来。
这个是仿古的跑马灯做法,又在细节处非常精细求良,看得出来是有手艺且认真去研究过的人,明夏很喜欢。
“这是给我的?在哪里买的?”明夏认真看着那些跑动起来的图案,眼睛都舍不得眨,觉得烛影实在漂亮。
顾回舟没有回答,只是弯了弯唇:“上元节,总还是要有一点仪式感的,我想着你应该会喜欢这个。”
明夏侧过脸,看着顾回舟,眉目如画,唇角微扬,便没了初见时的那份矜冷和距离感,与她四目相对时,透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宠溺和温柔,拿着跑马灯木手柄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
她突然意识到,顾回舟真的是不愧于京华大学公认男□□头的,有才华,有人品,有家世,长得也很好看。
今天晚上,月色很美,月下的人,感情纯粹,月下的跑马灯,承载着涓涓情意。
明夏确实很喜欢这个灯,但她想了想,自己方才都已经拒绝了顾回舟的告白,就不应该再收下礼物,却听顾回舟说,他们既然还都想着继续做朋友,这些就不要太在意,不然反而难回到过去的关系,心下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莫名很开心,便还是收下了。
熄了跑马灯的蜡烛,和顾回舟说了晚安,也道了谢,回到房间,明夏还一直在打量细节处的做工,觉得十分精致,应该专业人士做的,心下有些复杂,既开心,也有些纠结,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和顾回舟自然地相处。
仔细回想起来,明夏认识的朋友仿佛都是单身狗,唯二两个谈了恋爱的朋友,王二傻在军校,联系起来太费劲,温雅柔家里又和顾回舟家是世交,和他们两个人都熟悉,问的话各种情况也对,很容易露馅,那就有些尴尬了,便只能自己琢磨,可她也从没谈过恋爱,对这事实在是拿不定主意。
“算了!”翻来覆去了半晌,明夏终于郁闷地选择放弃,不想思考了,脑袋疼。
因为被告白的事,明夏精神头很好,睡不着,便伸手,从床头柜处,把自己这段时间拿来记录一些研究思路的本子拿过来,手中拿着黑色的中性笔,微微抿唇,对后面要做的事理了一下顺序,还有就是一些已经做过的实验被圈了出来,要再次重复实验,必须保证他们的实验结果是具有可重复性的,而不是一次的偶然,才能使得项目的研究成果最后得到承认,毕竟这个项目的目标是打破现在量子通信领域的僵局,进一步将之实现产业化。
明夏本就喜欢学习和研究,也是因着张老的期望,对这个项目投入了百分之二百的精力,拿出所有的时间去努力,这次也不例外,原本只是打算稍微整理一下思路,结果到了最后,就成了完全沉迷在其中,忘了时间,也忘了自己最近阵阵发疼的头。
到了11点的时候,明夏的手机突然响了。
过分安静的环境中的响动,使得她一下子便被从研究和思考中惊醒,看了一下手机,是顾回舟打来的电话。
她顿了下,将右手的笔挪到左手架住,将手机拿过来,滑动上面的图标,接通了电话,犹豫地说了句:“喂?”
“我刚刚去书房拿东西,看到你卧室的灯还亮着,想着提醒你一下,已经11点了,你该休息了。”电话那头,顾回舟声音温和,透着浓浓的关心,“养好精神再研究,劳逸结合,才能有更好的状态,否则容易事倍功半。你忘了,上次记录出错误,就是因为你太困了,不小心看错一个数据,反而还需要从头重新计算。”
他说的都是事实,想到自己那一次犯的低级错误,虽然组里的大家都表示了体谅她的疲惫,明夏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嗯,我知道,现在就睡了。”她回答,顿了一下,又说,“晚安。”
同一楼层,隔了好几间房间的另一个卧室里,顾回舟坐在床沿,听到那句“晚安”,唇角微微扬起。
上元节是华国的传统节日,可以放松欢乐,但节日过去之后,正常的工作和学习就都要重新回到正轨,明夏依旧是学校和研究所两边跑,顾回舟也是在禁宫和国内外的各个企业时不时地跑一下。
禁宫木器修复组的屈老师有个亲戚家的女儿嫁人了,他前两天请假,去参加婚礼,顺便出彩礼,直到今天才回来,顾回舟便带着礼物去看他,顺便道谢,
“谢什么?那又不是我做的,就是给了你几个建议而已。”屈老师摆手拒绝,八卦地问他,“怎么样,明小丫头喜欢吗?我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你也是早几年就因为感兴趣而一直跟着我们组的人学,现在只是第一次试着送给人罢了,还那么仿古,她肯定很喜欢吧。”
没错,上元节那天,顾回舟送给明夏的“跑马灯”,都是他自己一点点弄出来的,费了很多时间和功夫,手还不小心弄破过,也借着工作便利找了禁宫许多的专业修复师询问一些制作的小技巧,给木头雕纹的技巧就是问的屈老师。
顾回舟点了点头,没有细说,只答:“她很喜欢。”
屈老师也不知道他突出部分告白了,还以为他依旧默默地在对人小姑娘好,细水长流,闻言,便欣慰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他还想着要喝小顾的喜酒,送新娘的礼物要是什么都有了想法来着,肯定是有下文的,要不现在就准备着吧?
关于采集和记录数据这种比较死板不灵活的实验环节,明夏都是不做的,而是去和其他专家讨论、交流,提出一些“灵感”,推动整个实验的进度。而在她的用心之下,组里的进度的确是非常的快,众人从一开始只认为明夏是一个厉害的数学家,到现如今,觉得她在物理方面绝对也是一个天才,才能提出那么多让他们在实验卡住的时候茅塞顿开的建议。
有一次,在组里的实验又一次有了新的进度后,休息时间,Evariste邀请明夏共饮被再次拒绝滞后,晃着杯子里的红酒,轻抿一口,惊叹地看着她:“明,我简直要怀疑你是爱因斯坦的转世了,怎么能这么聪明。”
明夏笑了下,端起面前的陶瓷杯喝了口水,给每次做实验都会说很多话的自己解渴,没有回答。
不是爱因斯坦转世,而是穿越后,更好的自己回来了。
虽然,明夏的表现十分突出,但因为差距实在太大,组里的众人倒是没有丝毫的嫉妒之心,更别提如网上那群键盘喷子一般去质疑,只是深深地感慨和仰慕,比起连“哥德巴赫猜想”都能证明出来的学神,当代最年轻的数学家,他们还是太平凡了。
可事实上,他们也同样是被别人深深艳羡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