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宫有孕, 后宫大喜。
皇后贤良淑德, 蕙质兰心,同太后与皇帝商议后决定, 择个良辰吉日在长乐宫设下大宴, 宴请二品以上所有的官眷夫人。
进宫一庆。
也算作是一同道了贺。
孕讯传出之前。
太后正为皇后终于得孕一事高兴, 魏冉的身子弱,这个孩子求神拜佛, 药饮无数,实在来之不易,让人欣喜。
然而不过几日,她忽又得知了碧福宫的欣妃, 与欢喜殿的那位宜妃也相继得孕。
后宫妃嫔指不胜屈,个个皆无所处, 连皇后也是进宫长有六年, 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
这两人, 入宫前后不过两个月, 这样快就怀有身孕了?
太后紧蹙着眉头,心中忍不住开始猜忌,越想越觉得有意,实在难露喜色。
段听竹进宫前,她明明私下曾示意过段升,他女儿既然进宫, 便让她一心服侍皇帝,旁的事莫要多想。
怎的还会有孕?
容她安然, 未曾刁难过这个欣妃,便已经是她天大的开恩,段升如何敢这样逆她的意,和她作对?
只一个段升出了岔子也就算了,她尚还可有处可谅,有法可治。
可这白慕石又跟着添些什么乱?
她以为,镇国将军府娶了她一个大女儿,已经尽显了她的恩泽,不过是舍个小女儿入宫罢了。
他是个明白人,无需她多说,他该是心知肚明才是。
眼下的突如其来,唱的又是哪一出?
段白二人一直是她的心腹肱骨,这些年来功劳苦劳无数,甚得她心。
处置一个,尚还有平衡,可这两人若是双双罢免,岂不是自折双翼?
久思无果,又忍不住想要讨个因果。
她阴沉着脸,出声问方圭,段升同白慕石如此行径,莫非是攀附皇家,将女儿许了谢欢后,也看中了这高位继承龙椅?
准备这天子后人也有他段白一丝的血脉?
或是,这二人准备倒戈谢欢,开始要为皇帝效力了?
无论是哪一种,皆是她不想看到的。
毕竟这朝中的贤臣能士,再杀下去,便寸草不剩了。
方圭在心中认真思索了许久。
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否认了太后的说法。
“奴才觉得,欣妃娘娘的事并非无因可寻,段丞相膝下无子,只得了这么两个女儿,大女儿嫁入赵奉常家后不久便丧了夫,这小女儿进宫,段大人如何舍得……”
喂她喝下绝子汤呢。
他瞧了一眼太后,恰到好处的顿声,四目对视,心照不宣刻意省略了去。
确也有些道理。
“那白慕石呢?”
“白大人?”
又沉寂了片刻。
白大人两子两女,若说攀附权势,他府中的长女已经嫁进了权倾朝野的镇国将军府,真是如此,他该顺势而行才对。
若是为其他,还是会为什么呢?不过是一个女儿,以白大人识大局的脾性,应是没什么可犹豫的。
他怎的会和太后针锋相对呢。
似是寻不到任何合理的缘由,方圭低着声音只道,
“奴才愚钝,看不出这其中的玄机。”
回想着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从宫变到如今,经历的厮杀政业无数。方圭斗着胆子又无任何依据地沉声断言,
“不过想来,自娘娘您掌政起,丞相同白太尉一直尽心辅佐,从无二心,这碧福宫同欢喜殿的事情,许会是个意外,或是旁的什么缘由。”
断不会是二位大人有些倒政。
手中摩沙着佛珠,往事逐渐浮现眼前,听完方圭的话,她不禁陷入了沉思。
段听竹尚还好说,白来仪的事确实是无从解释,回望白慕石这十几年来的鞠躬尽瘁,一心为国的模样,她一时倒也难敢相信,他会背叛自己。
心中无声长叹。
“那此事便先搁置着吧,看他们二人如何交代,之后再做决策。”
收回心神,仔细定睛。
心底十分清晰。
话虽如此,但是不管这两人如何解释女儿得孕的事,这孩子是绝不能生下来的。
谢家的后继子嗣,只能是皇后的孩子。
如此便过了几日。
太医问诊回话到了太宜宫,太后算着时日也到了,于是便一挥手,吩咐皇后选个日子将三宫得孕的消息传了出去。
孕事传出后,前朝后宫的百官与妃嫔,皆都疑团莫释,心中忍不住去揣测这权政的风云去向。
那一日,段升同白慕石久违地一起出现在了太宜宫。
太后坐在高位上,宫装华服,雍容威仪。
似是在等他们。
两人官袍尚还未褪,忙赶来了这太宜宫,跪身请安。
循规蹈矩地问罢了安后,段升也不多做辩解,又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
“臣有罪。”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白慕石凝眉望着他,思索片刻,随即也紧跟着跪了下去。
“臣也有罪。”
认罪来了?
太后懒散地抬眼,随意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人,声音轻盈。
“你们有罪?何罪?”
寂静了半晌,无人答话。
段升威严地跪在地上,躬身俯首,从上处瞧去,依稀可见墨色的发绸里藏了几根白丝。
如今的他,已经四十有二了。
他长了白慕石约有六岁,比太后还要大一岁,十八岁为官,入朝二十四年,做了十九年的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