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酒之后, 天气骤然转冷,下了一场冰雹, 院子里的淤泥也被冻成了硬疙瘩, 走在上面发出咔哒脆响。
原先只需要穿一件棉衣,现在穿两件都嫌冷。
李盼娣担心刘春芳会冻着,自告奋勇到隔壁拿衣服。
花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们家的事,你倒是挺喜欢管的呀?”
李盼娣礼貌地冲她笑了笑, 没有说什么。
花婶也觉得无趣, 到屋里帮着收拾几件衣服,用块布扎起来,交给李盼娣。
刚走出房门,花婶就看到苗翠花坐在门口给孙子喂奶,她转了心思, 把李盼娣叫住,“我跟你一块去吧。我也看看我孙子去。”
没错!刘春芳肚子里怀的是孙子, 已经查过b超了。
李盼娣将布包跨在手肘处, 搓了搓手,互相交插着塞进袖口, 张嘴呼出一口热气,“婶子,太阳马上就出来了, 冰一会儿就化了, 万一摔着了,
可不得了。”
她是一番好意,可听在花婶耳里就不那么动听了,她阴沉沉地看着李盼娣,“呸!你咒谁呢。我身体硬朗着呢。”
李盼娣皱了皱眉,苗翠花喂完奶,朝这边看了一眼,插了一句嘴,“算了,她想去就去。你管她呢。”
李盼娣点了点头,冲着苗翠花甜甜一笑,“妈,我去去就回。”
“行。”苗翠花点头说好。
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并无交流。
很快到了服装厂,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太冷,门卫室没人。
李盼娣想等门卫来,花婶缩着脖子,跺了跺脚,“这么冷的天,等什么等。你不知道她在哪上班吗?”
李盼娣自然是进来过的。只是她为难地看了眼门卫室,“不经过人家同意就进去,要是他们把我们当小偷怎么办?”
花婶嫌弃得瞥了她一眼,“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他们有什么可偷的呀?送我都不要。”
说完,她大踏步走进去。李盼娣有点犹豫,不想进去。
可花婶找不到路,回头瞪她一眼,“快点进来啊。我又不知道她在哪儿。”
李盼娣担心花婶会当着同事的面给春芳姐难堪,思考了好几秒还是跟上去了。
刘春芳工作的会计室是在最前排,靠近右边的那间办公室。
两人沿着廊檐往前走,花婶第一次进来,看什么都好奇,视线也不由自主看向右边。
有的办公室门是关着的,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有的门却是开着的,正好有人在里面办公。
“你看看这些人个个都不认真工作,全坐在那里唠嗑,工作那么悠闲。春芳还说她要加班,我咋这么不信呢?”
李盼娣扯了扯唇,“每人负责的工作不一样,春芳姐能干,领导信任她,这是好事。”
花婶轻嗤一声,“信任她?还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猫腻呢?”
李盼娣不喜欢她这么说春芳姐,更不喜欢花婶这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但她到底是有分寸的人,不想跟花婶在这里吵。
只是加快了脚步,径直往前走。
到了最边上的那间办公室,房门敞开,会计室的人聚在一块唠嗑,聊得正热闹的时候,李盼娣敲了敲门,“请问,刘春芳同志在吗?”
几人齐齐回头,认出这人是刘春芳的好姐妹,便笑着道,“她去仓库那边搬煤球了。一会儿就过来。”
李盼娣皱紧眉头,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花婶挤开她,“你们让她一个孕妇去搬煤球?你们还是不是人啊?”
办公室里的人都是服装厂的正式工人,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中年妇女骂,脸色都变了。
有个中年妇女冷了脸,“你是谁啊?那是她的工作。”
有个年轻小姑娘走过来,笑着道,“大婶,你误会了,春芳姐只是去送单子,仓库的人会把煤球送过来的。”
即使不是亲自搬,花婶还是不高兴,指着自己脚上的泥,“路面这么滑,她肚子那么大。你们这么多好手好脚的人,就不能帮她去?”
年轻小姑娘被她问住,羞得满脸通红。倒是刚刚那位中年妇女把小姑娘扯到身后,“那是她的工作。她的事由我来做。那工资也要我来领好了?”
花婶气得半死,瞪着中年妇女,“你等着,要是我孙子出什么问题,我非找你们算账。”
说完,她气哼哼地扯着李盼娣往外走。
中年妇女不屑地朝她背影呸了一声,“还以为你有多关心刘春芳呢,原来是怕伤着孩子。”
被扯走的李盼娣脑子乱成一锅粥,她没想到春芳姐在厂里的处境这么糟。这么冷的天,连个帮她的人都没有。
“仓库到底在哪?”两人走了一段,花婶扭头问李盼娣。
李盼娣深吸一口气,看着生气愤怒的花婶,指着前面,“第三排,厂房左边就是。”
花婶脚步飞快,急得不得了,生怕她孙子出事。她三步并作两步往李盼娣所指的方向跑。
李盼娣甩了甩乱糟糟的脑袋,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两人跑到第三排,刚要转弯,正好刘春芳从仓库出来,她背着他们手撑肚子正在跟旁边一人聊天,两人站得很近,关系很是亲密。
李盼娣忍不住瞪大眼,那个人好像是男……男的吧?
她唬了一跳,侧头看向花婶,却见对方早已冲了过去,冲着刘春芳的后背狠狠捶了一下,“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贱人!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
震惊过后的李盼娣飞奔着跑过去。然而一切都迟了。
猝不及防的刘春芳被人一推往前一扑,哪怕她本能用手去挡,但身子太重,路面又滑,她仍旧没能站得住。
旁边的男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刚想解释,就见脚边鲜血自刘春芳的腿间流了出来。
李盼娣心彻底慌了,她心跳得飞快,哆嗦着想要掰过刘春芳的身子。
怀孕前,刘春芳的身子不到九十斤,现在起码有一百三十斤。
她根本掰不动,尤其是看到鲜血一层一层渗透泥土,她心中更慌了,“春芳姐,你还好吧?你怎么样?”
刘春芳额头全是虚汗,脸色惨白,下面一阵阵抽痛,她死死咬着唇,发出微弱的声音,腾出一只手握住李盼娣的,“盼娣,救救孩子。”
听到她还能回应自己,李盼娣喜极而泣,让刘春芳配合着,终于侧过身。
鲜血太过醒目,一定要尽快送去医院。
李盼娣抬头求救,却发现另外两人已经吵翻了天。
“你是谁啊?你凭什么推人?”
看到鲜血,花婶半点不慌,甚至隐隐觉得解气,理直气壮道,“她是我儿媳妇,我就推怎么了?谁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野种?你这么紧张她,看来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了?”
年轻男人反手指着自己,“谁tm是男人?我是女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男人了。”
她抬了抬自己的下巴,皮肤虽糙,但确实没有喉结。
花婶傻了眼,心有点慌,强辩起来,“你一个女人把头发剪这么短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