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人刚想解释,李盼娣从地上站起来,冲着两人嘶吼,“住嘴。你们没看到她流了一地的血吗?”
两人这才停止争吵,花婶弯腰看向刘春芳的腿间,一脸焦急拍大腿,“哎呀,我孙子该不会没了吧?刘春芳,你要是敢把我孙子弄掉了,我跟你拼命。”
刘春芳肚子一抽一抽的疼,李盼娣心疼得不行,她一把推开不会说话的花婶,冲着另一人急道,“快点去找车子来啊?”
“年轻男人”像只没头苍蝇似的,经她提醒,这才慌慌张张往旁边跑。
还没等他回来,厂房车间走出好几个工人,看到这一幕,忙停下手里的工作,凑过来帮忙。
板车很快就被推过来了,几个工人合力把人送到旁边的医院。
要交钱的时候,花婶没带钱,李盼娣付了钱,会计开了单子,让她拿去给医生。
七个多月的肚子突然被撞,肯定是没法保胎了,只能早产把孩子生下来。
李盼娣坐在走道的椅子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手上的鲜血沾到额头上,瞧着很渗人。
花婶焦躁难安,在走道里来回转圈圈,双手合手,“求耶稣保佑,一定要保下我孙子。”
就在这时,产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孕妇子宫收缩无力,不能把孩子顺利的生下来,大人和小孩只能保一个,而且即使孩子生下来,也不一定会健康。你们想想是要保大人还是要保孩子?”
李盼娣还没来得及说话,花婶迫不及待开口,“保孩子,医生一定要保孩子。”
医生怔了怔,让她签字,花婶刚要落笔,李盼娣一把揪住她的后背狠狠往后面一甩,接过医生手里的文件,唰唰两笔写完,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我是病人家属,医药费都是我交的,保大人。敢杀我姐,我让你赔命!”
她的声音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沙哑骇人,医生心脏狂跳,冲着她点了点头,“好!”
说完,转身把门关上。
李盼娣回头,花婶擦过她,扑向门,狠狠拍了又拍,“医生,医生,不行,要救孩子,那是我大孙子。”
李盼娣走过来把她揪住往后面拽。手肘抵着她的下颚,花婶后背紧贴着墙面,冲着李盼娣一阵踢打,嘴里咒骂不停,“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杀我孙子。那是我孙子。刘春芳是我花八十块钱娶回来的儿媳妇,是我家的。跟你没有关系。”
李盼娣没有说话,在她心里,在春芳姐心里,她这个妹妹比花婶比张德强都来得重要。谁都可以抛弃春芳姐,只有她不行。
其他工人看着这一幕,谁也不敢上前。
李盼娣从怀里掏聘个新做的小虎鞋,这是她到裁缝店专门请人做的,花了她五块钱,现在却用不到了。她眨了眨眼,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地上,把小虎鞋塞到花婶的嘴里,双手反剪住她,声音冷得发寒,“我警告你,不许再乱喊乱叫。我可不是你儿子,不懂得孝顺怎么写。”
花婶又急又气,嘴里呜咽着不停,只是她年纪到底大了,折腾十来分钟无法动弹后,双腿发软,跪坐在地上。李盼娣却没有心软,蹲在旁边,浑身戒备盯着她。
时间过得很漫长,漫长到服装厂的工人已经把张德强叫过来了。紧随其后还有许同林和周大妮。
许同林和张德强是工人通知,周大妮纯粹就是在城北医院门口碰上的。
见两人慌慌张张往这边走,她好奇心过胜,也跟了过来。
亲儿子出现,花婶原本死寂如老井的眼睛重新被点亮,她挣扎着,冲着张德强呜咽。
张德强拿掉塞在亲妈嘴里的小虎鞋,李盼娣松了手,手撑墙面站了起来。
花婶让张德强拍门,“儿子,快点拍门,你儿子要没了。快点啊。”
张德强心中一跳,工人通知他的时候,告诉过他,他媳妇摔倒在地,孩子应该会早产。
“医生不想救他,你快点拍门啊,你拍门,让他救你儿子。”
母亲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张德强心里酸涩,顺着她的意拍了两下。
产房门被打开,花婶喜极而泣,刚想张嘴,医生冲着两人笑道,“病人平安无事。你们放心吧。”
花婶气得差点站不稳,冲着医生破口大骂,“谁管她死活。我要孙子,是你杀了我孙子。我跟你拼命!”
她脸皮紧绷,眼神凶狠,那双布满青筋的手掐上医生的脖子,咬牙切齿地吼着,“我要杀了你!”
张德强吓了一跳。其他人也上前帮忙。抠手,呼救,晓之以理,才终于让花婶松了手。
医生扶着墙猛咳好几声,脸皮涨成猪肝色,手指花婶,“我要告你蓄意伤人。”
张德强忙上前说好话,“医生,我妈也是情绪太过激动,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任谁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对加害者都不会有好脸色,医生胸腔充满了怒气,像一顺拉断了引线马上就要炸响的地雷,“是你们亲自签的字,孩子大人只能保一个,是你们要保大人,现在孩子没了,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张德强如遭雷击。什么?孩子大人只能保一个?
医生指着李盼娣,“是她亲自签的字。”
张德强看向神色漠然的李盼娣,她额头上有一层鲜血擦过,眼睛无悲无喜,就这么直直望着他。
张德强不知道自己会做何选择,但是这也许就是天意。刚好让李盼娣替他作了选择。
张德强收回视线,安抚痛失孙子的母亲,“妈,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花婶双手捂脸哭个不停。
许同林心中慌乱,小心翼翼地碰了下正在发呆的李盼娣,轻声问,“媳妇,你怎么了?”
李盼娣呆了好久,才抬头看向他,僵硬地扯了个笑容,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春芳姐差点没了。”
许同林心疼地擦了下她的脸颊,“放心吧,她已经没事了。”
就在这时,放下双手的花婶冲李盼娣扑了过来,“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孙子怎么可能会死?”
没有站稳的李盼娣被她拽到在地,许同林下意识伸手去拉,却拽了个空。
李盼娣摔倒在地,她头发散落下来,颇为狼狈。
她用手背狠狠擦了下鼻子,缓缓站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要不是你推春芳姐,她怎么可能会失去她的孩子?你知道春芳姐有多想要一个孩子吗?”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用嘶吼喊出来的。声音响彻整层楼。
张德强整个人呆住。春芳是他妈推的?
花婶吓了一跳,看着那双嗜血的眼神,她本能地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就在这时,一巴掌狠狠落了下来,年近半百的花婶被一掌扇过,整个人扑倒在地。
回过神来的张德强挡在前面将人拦住,“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李盼娣一脚揣了过去。她的拳头源源不断往他身上落。他先还能撑住,到后来,他用双手去挡。李盼娣倒也伤不了他了。
倒是她自己的手打到对方骨头处,受了擦伤。许同林把人拦住,“好了,别打了。”
李盼娣看了眼自己的手背,不屑地哼了哼,“真是孬种!”
张德强双手握拳,嘴巴抿成一条线。
站在旁边的几名工人和周大妮看傻了眼。尤其是周大妮死死地咬住唇,瞧着李盼娣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惧意。
哎呀,我的妈呀,这是婆婆天天夸赞最老实最勤快最懂事的好儿媳吗?
这分明就是女罗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