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不提当天夜里, 林蔚然因为那句玩笑似的吃饮饭的话, 被咱们的宫大人摁在床榻上狠狠收拾了一回。
期间林蔚然还嘴硬,取笑他软饭硬吃时, 宫大人笑而不语。
翌日, 宫令箴去上值,心里经了昨日,皇帝的心情应该好一些了,是时候提一提那群倒霉蛋了。但到了宣政殿,却发现,皇帝的心情似乎好过头了?
“宫爱卿, 来,来这里——”
宫令箴刚踏入宣政殿,就被泰昌帝招呼着上前。
宫令箴发现泰昌帝整个人很兴奋,看着手中的那道奏折双眼放光, 拿奏折的手竟然微微颤抖。
这让他生出了好奇,皇帝手中的那道奏折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只见奏折上写着:论科举改革之浅见。
看到这几个字, 宫令箴浑身一震。
整个奏折由此次科场舞弊的事展开来写, 议了如今科举由三师主持的弊端。言:三公基本上都是出身世家,所以他们做主考官,这样学子基本为他们门生, 或者考中者基本都是世家子弟, 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皇权的消弱,不利于皇帝对朝堂的把控。
建议皇上对科举进行改革,具体的改革办法, 先是大部分取察举制,广设书院,增加生源。在京试之后,择出一部分优秀的学子,加一道殿试。殿试的题可由皇帝拟定亦可由指定大臣拟定,皇帝可从中择优选拔选取人才。
通过考核之贡士,谓天子门生。
这些天子门生,亦会感激皇上而非太师太傅等人。如此一来,皇上也有人才可用。
并增设三科头名称呼,院试头名谓案首,解试头名为解元,京试头名为贡元,殿试头名为状元。殿试除头名状元外,第二名为榜眼,第三名为探花......
看完这张奏折后,宫令箴面上一派平静,内心却是波涛汹涌的。
天子门生这个想法,怎么与他心中的一个雏形如此相像?
他是有打算再琢磨三四年,等将这个想法及相关的考试制度成熟完善之后再向皇帝提的。难道这世上竟有一人与他想法如此相像吗?并且还走到了他的前头?
“宫爱卿,想不到吧,这奏折乃右谏议大夫萧与和递上的。”
萧与和,萧凡!
“想不到他有如此大才——”
是啊,连他都没有想到,宫令箴垂下眼睑,遮住了此刻的诸多情绪。思及他近来收集到的消息,萧与和似乎常登竟陵王府的大门呢。
“朕记得你和与和是好友吧?好好,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啊!对了,还有竞陵王!朕记得你们经常夜宴投壶——”
此时,宫令箴已经将心中的震惊的情绪收拾妥当了,当下笑道,“皇上,这都是臣成亲前的事了,成亲后臣可没再彻夜不归府哟。”
泰昌帝喷笑,“你的意思是林氏将你管住了?”
宫令箴摸摸鼻子,“那个,皇上,林氏她有身孕了,年纪又还小,为臣总得多看顾着她一些。”
泰昌帝也想到怀着龙胎的皇后了,神色一柔,不再取笑他们夫妻,而是说起别的话题了。
话题最终还是回到这科举改制上面,如今泰昌帝的全副心神都在这上头,“宫爱卿,你觉得萧与和这个科举改制的提议如何?”
宫令箴笑了笑,说道,“萧大人他在折子上提了当今科考的弊端,也提了改制的好处。却不曾提到改制也有不妥之处。”
“如何不妥?”
宫令箴敛眉,说道,“科举改制,意在削弱世家,为寒门争取晋身的机会,由此减弱世家对皇权的影响以及制约。”
“但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客观地说,与从小就接受教育的世家子弟相比,寒门还是差很远。也就是说,科举改制并不会一下子就大幅度增强皇上对朝堂的把控力。”
泰昌帝身体微微一倾,“你详细说来。”
宫令箴尖锐的分析,让泰昌帝觉得,将他从见到这张奏折后发热的头脑中泼了一兜冷水,让他渐渐能冷静下来。
“打一个很通俗的比喻,皇上如同一个园子的主人,我们这些大臣就犹如您手中的工具,朝堂就如同库房。库房是有限的,我们这些工具您用着有一些趁手,有一些用着笨重不趁手,还占着大片的库房资源。”
“我们这些工具呢,大部分来自外面一家叫世家的打铁铺,极小极小的一部分是来自另一家叫寒门的打铁铺。世家的铺子,工具都已经有了好胚子,每一炉打造的时候要火给火,要水给水,要力给力,这些好胚子锤炼打磨个十年八年的就能用了。而寒门的呢,胚子称不上良好,炉子呢有些有火有些没火,在打造工具的时候,不时缺点水不时制点火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您觉得能炼出好工具来吗?”
“科举改制,就是意图打开一个途径,让您有机会用寒门所出的工具,将那些笨重不趁手又占着大片资源的工具给淘汰替换掉。”
泰昌帝点头,这个比喻确实恰当。
“臣觉得科举改制尚且为时过早。”
“此话怎讲?”
宫令箴道,“从寒门的角度来说,须知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读书,于寒门而言,那是吃饱之后才会有的美好愿景。”
“于大梁而言,大力地开设学堂,国库也负担不起。”
“于世家而言,他们的祖宗都是当初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跟着世\祖打江山,这才攒下世家的名头以及家业的。夫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今不过两世,皇上就提出或者大刀阔斧地全力支持科举改制......难免会被人议论薄情寡恩。”
宫令箴在‘皇上就提出或者大刀阔斧地全力支持科举改制’这一句用了最重的语气,提醒他,不要惹火烧身。
“依你之见,科举改制,暂时搁置?”
泰昌帝还是不甘心。
宫令箴知道他是暂时没听出来,不过他也不急,只是笑笑,“这个,由皇上自己圣断吧,臣就不妄议了。”
“皇上,既然说到这个了,臣不得不提一下因此次科举舞弊被牵连的学子们。”这也是他进宫的时候打了腹稿想提的。
“怎么,宫爱卿你还要给他们求情不成?”泰昌帝知道,这段时间虞国公府可是闭门谢客的,倒不曾怀疑他是受了谁人所托前来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