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暥和魏西陵率军将碧浪湖边寻了个遍, 都没有找到魏瑄。
于是他们在湖边扎下营垒,找了一宿,在此期间, 萧暥心里各种念头层出不穷。
他懊悔极了,当时如果答应了魏瑄, 他就不会出走。就不会被北宫浔的燕庭卫殴打, 也不会失踪了。
到了次日清早, 他们终于在一处山洞里发现了大量喷溅的血迹, 却没有看到人。只有一潭冰冷的水。萧暥的心也凉透了。
但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下令打捞。
潭水很深, 最后只打捞上来一根染血的革带。萧暥脑中一片空白。魏瑄死了武帝就这样死了
还是说, 在魏瑄决定绝不为帝王的那一刻, 命运的就开始转动了。
萧暥站在潭水边, 接过那革带, 一夜的疲惫加上心中巨大的震动, 他胸中血气翻腾, 一口鲜血猝不及防涌到唇边。身形晃了晃, 差点跌入潭中,被魏西陵一把抱住。
魏瑄醒来在一间古雅的竹舍里, 青丝帐帘垂下一半, 其后是一方朱案, 案上有药炉,正熬着药,淡淡的苦味在房中飘散。
窗外天色蒙蒙, 透过冰棱漏窗, 可以看到庭院里碧绿的芭蕉在潇潇细雨中轻自摇曳, 隐隐有铮铮琴声传来。
魏瑄浑身都极痛, 挣扎着起身,不留神便碰翻了床头的药炉,苦涩的药汁如墨般泼洒了满地。
院中琴声一停。
门开了,纯黑的袍服如水波掠过门槛,带进一缕饱含雨气的凉风。
魏瑄手忙脚乱地扶正药炉,“对不起,我”
“无妨。”黑袍人轻轻挥了挥衣袖,袍袖所过之处便带起一缕微寒凛冽的风,泼洒满地的药汁快速地凝结成冰霜,倏地回到了药炉里。
黑丝袍下伸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盖上药炉,搁回小火上缓缓煨着。
覆水能收。
魏瑄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秘术。”黑袍人施然走到榻前,“你以前也会。”
“以前你以前认识我吗”
黑袍人道“我们认识。我还是你的舅公。”
“舅公我怎么没听皇兄说起过。”
“你皇兄不知道的事很多。”他微微挽起嘴角,略带讽刺,“他什么都不知道。”
药炉传来轻沸的声音。
黑袍人抬手挽袖斟药,端到魏瑄面前,“良药苦口。”
魏瑄接过来,不假思索地仰头饮下。
“不怕我下毒”
“是你救了我。”
“杀你的也是我的属下。”
沉默。
魏瑄想了想,问,“你就是她说的主君”
“看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黑袍人说着随意地在榻前坐下,看向着他的眼睛。
在那黑袍下幽深的寂暗里,魏瑄什么也看不到,又仿佛看到了苍山峻岭,百仞悬崖,千丈雪原,万物寂灭,一丝前所未有的寒意渗入骨髓。
他不敢动,不敢眨眼,连思维也似乎被凝定住了,头脑空白一片。
是的,他什么都忘记了,忘记了长垣道口林海雪原间的初逢,忘了月神庙里的冲天黑雾,忘了溯回地里的前世今生,也忘了枕霞湖畔那场夜雨定江山的险棋。
他仿佛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善与恶,不知道是敌是友。他只是微微睁大着眼睛,显得纯澈而无邪。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剩下历经磨难亦不低头的倔强和重伤后仍不肯承认的一点委屈。
让人心生恻隐。
末了,黑袍人淡淡收回目光,轻叹道“她违背我的命令,擅自行动,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且在这里安心养伤。”
说罢他站起。
“不,我要回去。”魏瑄倔强地想要起身拽住他的衣袖。但是惊觉那袖子
“你你不是真实存在的”他讶异道。
“聚沙成影。”黑袍人道。
魏瑄立即意识到了,“所以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幻象。那你在哪里”
“在很远的地方。”黑袍人道,
他遥遥而立,声音却像在魏瑄耳边悄然响起“你想学么”
最高阶的秘术
大帐里,萧暥胡乱地喝了两口药,就推开云越,挣扎着就要起身“我无事,快去找阿季。”
“我来,”谢映之在榻前坐下,舀起一勺苦涩的药汤,微笑道“小宇,先吃药,吃完药我就告诉你。”
“先生知道阿季的下落”萧暥心中一震,心绪起伏,不由剧烈地咳嗽起来。
谢映之一边给他抚背顺气,一边缓声道“小宇放心,晋王穿着护心甲,伤不到要害。”
萧暥怔了一下,护心甲
就是那件金鳞貂制作的护心甲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他忽然抬起苍白的脸“莫非昨日之事,先生有所预料。”
“先吃药,”谢映之微微一笑,抬手舀起一勺药汤,袖间淡淡幽香伴随着清苦的药香同递到他嘴边。
萧暥只有乖顺地张开嘴。一勺勺由他喂了吃下。
此番端午射柳赛,卫骏拔下头筹,按约定与柳氏小姐定亲。
考虑到卫骏是卫宛的弟弟,不仅有着玄门的这一处关系,而且卫骏本人善于骑射,掌握京城城防兵马,也是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柳徽便答应下这门亲事。这也使得大梁朝堂的风向微微开始偏转。
柳徽作为盛京系的首脑,卫骏则是萧暥的麾下,卫宛和玄门虽然没有摆明立场帮助萧暥,但自从蚀火撷芳阁一事后,萧暥和玄门的关系一向融洽,据说玄首谢映之还多次为萧暥诊治。
和卫氏的联姻,使得柳徽的立场不由自主地开始产生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