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我明日便走了。”陆瑾坐在桌前忽然说。
陆欣正背对着陆瑾给他封装药茶, 闻言手下一顿,一息之后动作才流畅了起来,回身扬起笑容道“也是, 你现在得英国公看重, 的确不能停留太久, 阿瑶也在等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说着说着她垂下了头, 取出帕子轻轻摁了摁眼角。
话虽这么说,可七年来姐弟才相见,然而满打满算不过三日, 话都未说几句, 陆瑾就又要走了,这一走, 不知又是何时才能再次见面, 陆欣满满的都是舍不得。
陆瑾也是同样, 他握住陆欣的手,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姐, 跟你说句贴心的话, 季家……并不好相与, 昨天我看到季传宇看你的眼神了,恶心又下作, 如果我有能力, 实在不想将你留在这里, 面对他的虎视眈眈。”
陆瑾的话让陆欣的脸色顿时发白,她咬了咬唇,接着苦笑道“不瞒你,自从你姐夫走了以后,他就生出了那种心思,如今我能躲就躲着他,尽量不出这个院子。”
果然,陆瑾呵呵一声冷笑,“明明作恶的是他,却让你躲起来,这就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那还能怎么办?大夫人的承诺陆欣并不相信,可是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也不想让陆瑾为难,于是安慰道“你昨日愿意将那种传神的医术给季家,我知道,是你跟他们之间做了交易,换我的安宁,想必今后他们不会再让三少爷乱来了。”
但愿如此吧,陆瑾并不相信季家的品格,只是他的手术吸引季家,送到他身边学手术的也必定是季家重视的人,在这三年的时间,陆欣总是安全的。
至于三年以后,或许陆瑾已经不是现在的陆瑾了,更有能力庇护到陆欣,甚至将她带出来。
想到这里,陆瑾便看向陆欣,郑重地说“二姐,弟弟再说一句发自肺腑的话,如果季家欺负你,你不想再呆在这里的时候,一定、务必、绝对要告诉我,天南地北,再多困难弟弟都会想办法让你脱离苦海,你可明白?”
陆欣被陆瑾的严肃给怔了怔,接着心底溢上了一股暖流,将心酸痛苦统统冲刷殆尽。
“阿瑾……”眼泪是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缓缓而下。
“姐,你答应我!千万不要像三姐那样什么苦什么痛都咽进肚子里,说着是为我好,不想让我担心,可是在事后当我发现梁言怎样变本加厉地打她,甚至让她死的时候,可知道我有多心痛多悔恨!”
陆瑾再回想起那一刻,那股冲动,愤怒,绝望依旧牢牢记在心里,不能平静。
陆欣被陆瑾眼中的痛苦给吓住了,连忙点头,“我知道了。”接着又心疼起来,她不知道陆瑾为了让陆瑶跟梁言离开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只是看陆瑾这个模样便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是认真的,姐姐,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
近三年来,陆欣从来没有在此刻那么清晰地认识到,她在这个世上还是有牵挂的,还有人那么关心爱护她,是以将来再多的困苦,再大的磨难她都有信念坚持着走下来。
“我会好好的。”陆欣说。
陆瑾得了保证,心里稍稍安定下来,于是道“姐,在离开之前,我想给姐夫上炷香。”
上香意味着便要开祠堂,陆瑾虽是外姓人,不过是姻亲,表示对季传宗的尊敬,这个要求,季老爷同意了。
时间便安排在第二日一早。
而当晚,大夫人却做了噩梦,这个梦里的季传宗叫得更加凄惨,冻得简直浑身发抖,眼中对季传宇的恨意仿佛能滴出血来,也更加孤独寂寥,深幽思念看向了梧桐苑的方向……
“娘,你帮帮我,一定要帮帮我,我不甘心,不甘心呐……”
“传宗,传宗!”大夫人带着梦靥醒了过来,她浑身汗湿,睁大着眼睛,额头的汗珠顺着两鬓缓缓落下。
周嬷嬷匆匆忙忙地从隔壁间跑了进来,甚至还来不及将衣裳穿整齐,她看见大夫人散乱发髻,脸白如纸,一脸惊惧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将大夫人抱在怀里,安慰道“夫人,您是做噩梦了,别怕,周嬷嬷在呢,周嬷嬷在呢……”
她温柔地低喃着,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慢慢地让紧张到差点窒息的大夫人安定了下来。
周嬷嬷抬头望了望窗外,天依旧黑着。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衣服被用力扯住了,那么使劲,吓了她一跳。她低下头,看到大夫人泛白的手指,只听到大夫人幽幽地说“我儿在怪我,他在怪我,他又给我托梦了……”
这个儿子说的便是季传宗,周嬷嬷心中一颤,她低声问“大少爷他知道了?”
“嗯,老爷因为那疡医之术不肯再答应那件事,传宗他不甘心,呜呜……”大夫人伏在被子上哭了起来。
周嬷嬷叹了一声说“舅少爷的疡医术的确了得,若是季家学会了,何愁在杏林之中不能扬名立万,老爷……也是顾全大局。”
说的就是这个理,昨日之后大夫人再也没跟季老爷提过这件事,她非常清楚陆瑾的杨医术对季家的吸引,只要好好养着陆欣,就能唾手可得,季老爷怎么会算不出这笔划算的买卖。
可是她的传宗怎么办,传宇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