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秋风飒爽, 庭院一角桂花飘香, 姜玉姝脂粉未施, 服饰素雅, 稳步迈进客厅。
新任知县一露面, 原本坐着喝茶的三个人立刻起身, 恭敬行礼,自报家门:
"下官黄一淳, 拜见姜大人。"
"卑职闻希,拜见姜大人。"
"卑职李启恭, "李启恭身穿半新不旧的月白锦袍,乍一看, 仿若斯文书生, 躬身道:"拜见县尊。"
姜玉姝精神抖擞,目不转睛, 趁对方行礼时, 飞快扫视:吕一淳年过四十, 中等身材, 眼神与女知县一撞, 火速移开,颇拘谨;
闻希身材肥胖,大腹便便, 低头看自己鞋尖,规规矩矩;
李启恭高大, 浓眉大眼,薄唇鹰钩鼻,相貌堂堂——他的目光,同样与女知县相撞,一怔,流露惊艳之色,旋即回神,低下头,状似尴尬。
姜玉姝定定神,缓步走向上首,根据方才翻阅的职名,微笑道:"黄县丞、闻主簿、李典史,三位不必多礼,请坐。"
"县尊先坐。"
"您快请坐。"
待知县落座,下属们才坐回原位,婆子奉上新沏的热茶。
姜玉姝端坐上首,神色沉静,含笑说:"我刚想去县衙,不料,三位先来了。"
遵照品级,县丞黄一淳侧身,拱了拱手,一板一眼地说:"刘大人已经调任别处,他告知您将于九月之前到任,故下官等人日夜盼望新知县上任,坐镇衙门指挥全局。"
闻希赔笑接腔,殷勤问:"县尊驾到,任书送进了衙门,却暂未入住后衙。卑职等人冒昧打扰,是想问问:不知有什么事能为您效劳的?"
"若有差事,县尊尽管吩咐。"李启恭和和气气,彬彬有礼,关切问:"一路奔波赶来,本地水土与饮食,您可适应?"
"我曾经来图宁住过一阵子,一切还算适应。"
姜玉姝眸光明亮,温和表示:"此前,我只担任过西平仓特使,资历甚浅,才干平平,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并无‘坐镇衙门指挥全局’的把握。县衙官吏荣辱与共,即日起,如果我在公务上有疏忽之处,还请诸位及时提点。"
黄一淳正襟危坐,谨慎应答,恭维道:"您太谦虚了。朝廷选贤任能,自有其考量,夫人、咳,大人必定有过人之处,下官甘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卑职蠢笨,区区一介武夫,哪儿有本事提点县尊?今后的公务,请您多多赐教。"李启恭眉眼带笑,言行举止十分得体。
闻希附和说:"是,对。"
简单寒暄,闲聊一番,姜玉姝便开始谈正事,首先问:"我抵达图宁的那天傍晚,派人携带相关文书上衙门登册,并交代接印、排衙、面见之礼一律从简,不知现在办得怎么样了?"
"幸不辱命,俱已办妥了。"黄一淳详细禀告:"按照您的吩咐,后天举办正式上任礼,三班六房、县内生员、部分乡绅耆老等等,将准时恭候您的大驾。"
姜玉姝点点头,叮嘱道:"我虽初来乍到,但大概清楚,遭遇战乱后,整个庸州百废待兴,图宁尚不富裕,繁文缛节能免则免,实在不能免除的,务必从简,切莫铺张靡费。"
"下官明白。"黄一淳暗暗赞赏,观察沉稳的女知县,逐渐不再拘束紧绷。
闻希趁机奉承,"县尊如此务实、俭朴,实乃图宁百姓之福,卑职佩服!"
姜玉姝历练数年,从流犯奋斗成知县,谦和从容,"官员本该如此。"
"为了方便处理公务,同时为了安全起见,历任知县及其家眷都是住在后衙。"李启恭一副尽职尽责的模样,请示问:"当然,您也可以住私宅,卑职挑几个衙役守卫此处,您意下如何?"
姜玉姝顺势打量,发现对方目蕴精光,摇摇头,"不用。此处距离县衙有些远,来来回回十分麻烦,我待会儿就搬进后衙。"
"好。"李启恭嘴唇薄,笑起来抿成一直线条,"稍等,卑职马上回衙门,带几个人来给您搬行李。"
姜玉姝再度摇头,"行李不多,无需兴师动众。"顿了顿,她正色问:"知县办公相关的文书、档册等物,整理了吗?"
黄一淳答:"刘大人离任后便整理好了,已经放进后衙书房,等您过目。"
姜玉姝满意颔首,"我会尽快看!"语毕,她望望天色,起身歉意说:"本想多谈一会儿,但天色不早了,容我先搬进后衙,改天再详细商谈。"
李启恭随之站起,"那,卑职告退。"
"告辞。"
"您忙,您忙,卑职明早再给您请安。"
姜玉姝目送三个下属离开时,小厮正忙碌把行李塞进马车,准备运去县衙。
夜间.后衙
书房宽敞整洁,烛台上三根蜡烛齐燃,烛光摇曳,照亮了桌上堆着的几摞文书档册。
姜玉姝聚精会神,认真审阅。
"叩叩~"轻响,翠梅在虚掩的门外唤道:"夫人?"
姜玉姝头也不抬,"进来。"
翠梅推门而入,步履轻快,抖开肘弯搭着的衣服,提醒道:"秋夜风冷,披件衣裳吧?仔细着凉。"
"嗯。"姜玉姝应了一声,翠梅弯腰为她披上,瞥了两眼,劝道:"还剩一堆没看完。夜深了,夫人早些休息,明早继续看也不迟。"
姜玉姝神色凝重,食指点了点账目,皱眉喃喃:"不对,不对劲。"
"怎么?"翠梅收拾书桌的动作一停,忙凑近,耳语问:"难道账目有错?"
姜玉姝双掌压住账册,盯着烛火,沉思须臾,狐疑答:"敢交给知县看的账册,数目肯定对得上,但我越看越觉得奇怪,图宁的粮账……似乎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