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弘磊失血颇多, 原地站着缓了缓神, 大踏步走向慢吞吞下马的老人。
"管大夫, 您慢些。"几名亲卫伸手搀扶。
管仲和穿得多, 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臃肿, 行动不便, 待下得马来,气喘吁吁。
"管老, 请。"郭弘磊搀了老人一把。
昔日御医却停下脚步,望着县衙, 踌躇不前,犹豫说:"大年根底下, 贸然打搅, 总咳咳、总不太好。"
郭弘磊挑眉,索性单手架着对方走向角门, 叹道:"您老这是什么话?郭家虽然败落了, 如今远远比不上以前富贵, 但礼数没丢!他乡遇故知, 您既是故交, 又是曾经救过犬子和小女的恩人,贵客临门,欢迎之至。"
"请, 快请进,外头冷, 我都快站不住了。"
老大夫被架进角门时,扭头打量两眼,习惯使然地问:"站不住?你刚才是不是犯晕了?"
郭弘磊颔首,旋即摇头,"只是有些累。"
"待会儿我给你看看伤口,再把把脉,开两剂药补补身体。"老大夫边走边絮叨,语重心长道:"你们年轻人呐,只要能走动,便不把伤放在心上,大大咧咧,平日不注重保养,万一落下病根,悔之晚矣。"
郭弘磊从善如流,"不急,等安顿下来,再请您看伤。"
门房热情洋溢,殷勤带路,众亲卫牵马的牵马,拎包袱的拎包袱,快步踏进后衙。
不久
"终于把他们盼来了!"
"我就知道,弘磊一定会邀请管大夫来做客的。"姜玉姝喜笑颜开,放下粥碗,食指轻轻点了点女儿鼻子,佯怒道:"哭什么?不吃饭还有理了?等会儿看你爹骂不骂你!"
"呜呜呜……"郭晓嫣嘴边沾着粥沫,眼泪汪汪。
姜玉姝迅速裹上披风,疾步往外走,叮嘱道:"继续喂,别由着她的脾气。老是不吃饭,身体怎么能结实?"
奶娘丫鬟答应着,使出浑身解数,合力哄孩子张嘴。
下一刻.小院外
彭长荣听见消息,飞奔相迎,兴高采烈,远远便大喊:"公子!"
风雪中,他埋头冲到郭弘磊跟前,定睛一看,笑脸转为愕然,紧张问:"您受伤了?伤哪儿了?伤势严不严重?"
郭弘磊语带笑意,却威严答:"皮肉之伤罢了。你仍是毛毛躁躁,没个稳重样儿。"
"嘿嘿嘿,许久没见面,小的太高兴了。"彭长荣凑近,意欲搀扶。
郭弘磊却摆手,"哪里就虚弱得走不动了?你倒是快搀一搀管大夫。"
"是!"彭长荣不由分说,一把搀住老大夫,"您请,这边请。"
众人一边走,一边寒暄。
彭长兴挨近,悄悄捶了弟弟一拳,耳语问:"我在图宁,你也跑来了,爹娘孤零零过年?"
"去去去!"
"什么叫‘孤零零’?赫钦庄子上,有叔叔婶婶、舅舅舅母陪伴,热闹着呢。"彭长荣肩膀一顶,耳语答:"况且,凭什么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夫人已经答应了,公子肯定也会答应,弄到调防令,我就能进图宁卫。"
彭长兴无奈骂:"你小子,出尔反尔!当初,你明明答应留在赫钦卫的,方便照顾爹娘。"
"嘿嘿,我就反悔了,不行吗?"
哥哥一听,气得又捶弟弟一拳。
彭长荣立即小声告状:"公子快看,彭长兴偷袭人!"
郭弘磊瞥了一眼,见多不怪,不疾不徐道:"要么打一场,要么老实点儿,仔细吓着贵客。"
管仲和慈眉善目,正欲开口,忽见对面飘起茜色披风一角,紧接着,姜玉姝露面,人未近,含笑招呼声先响起:
"管大夫,恭喜!"
"许久不见了,您最近可好?"
管仲和快走几步,歉意道:"还算硬朗。唉,老朽离开都城时,原以为必将客死异乡,幸亏获得贵人关照,更没想到,竟能熬到大赦天下的时候。咳,隆冬腊月,冰天雪地,无法赶路,得明年天暖后才敢启程,因此、因此——"
姜玉姝会意,抬手制止,诚恳表示:"您与侯爷有交情,既算是我们的长辈,又是烨儿和晓嫣的救命恩人,我一得知大赦天下的消息,由衷为恩人感到高兴。马上过年了,您若不嫌弃,尽管住下!"
"那,多谢,多谢收留。"管仲和感激拱手。
姜玉姝忙避开,并不受礼,"快别!风大,进去喝茶吧。"
这时,北风猛烈一刮,掀起了郭弘磊的大氅,露出吊着的左臂。
姜玉姝发现了,登时一惊,迅速靠近问:"又受伤了?唉,又受伤了!我看看,伤哪儿了?"
郭弘磊轻描淡写答:"肩膀不小心被划了个口子,皮肉伤。"
"是么?"姜玉姝蹙眉,端详对方泛白的脸色,数年间见过他大大小小的伤口,深知其一贯报喜不报忧。
"当然!"郭弘磊掸了掸她帽子上的积雪,"走,先安顿客人。"
姜玉姝只能按捺担忧,安排客人住下,并吩咐厨房重新准备午饭,忙忙碌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