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饭后,她才有空细问伤势。
对于戍边将士而言,妻小在的地方,都可以算是"家"。
郭弘磊躺下,满不在乎地说:"不疼,真的。管大夫亲手包扎,又是敷药,又是服药,过阵子就会痊愈。"
姜玉姝坐在榻沿,弯腰替他掖了掖被子,随即审视其伤口,忧心忡忡,"血肉之躯,受了伤,岂有不疼的?你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了。"
"征战沙场,有几个伤疤,没什么可奇怪的。"
姜玉姝看着他泛白的脸,内心极不是滋味,"瞧你,脸色苍白,嘴唇也没多少血色……我问过你的亲兵了,个个支支吾吾,连长兴也不敢说实话,想必当时流了许多血。"
郭弘磊否认:"别胡思乱想。"
"你这次一定要多休息几天!"姜玉姝起身放下帘帐。
"唔,将军允许我在家养伤,但有紧急敌情时,必须随时回营。"郭弘磊拍拍身边的位置,"你不歇会儿吗?"
姜玉姝原本有午睡的习惯,今天却毫无困意,"我不困,管大夫给你开了补方,得炖药膳。你是伤患,别劳神了,快睡!"语毕,她放下帘帐,一阵风似的走了。
郭弘磊莞尔,被窝温暖,令疲惫伤患昏昏欲睡,不知不觉入眠。
小年时,厨房做了许多糖瓜,熬麦芽糖浆、炒坚果、搅拌切块等等,甜香四溢,香飘后衙,热热闹闹地祭灶。
管仲和便以客人的身份,在后衙住下了,平日给郭弘磊治伤、给郭晓嫣治厌食,看看书,下下棋,品品茶,悠闲自在。
一转眼,除夕前夕了。
这天清晨,一家三口刚吃完早饭,婆子禀告:"夫人,黄县丞求见,说是有要紧的公务,想请示您的意见。"
姜玉姝愣了愣,惊讶嘀咕:"明天是除夕,他今天还在忙公务啊?我自愧不如。"她振作,吩咐道:"让他稍等,我马上到。"
"是。"婆子躬身退下。
郭弘磊正拿着一块糕点逗女儿,随口问:"黄县丞兢兢业业,干劲十足,连年节也不休息。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姜玉姝一怔,虚心求教:"不知道。为什么啊?"
"因为他的亲人都不在身边。"郭弘磊把糕点递到女儿嘴边,孩子不吃,别开脸,他耐性十足,继续喂,感慨道:"每逢佳节倍思亲。我在营里的时候,也像他这样,觉得忙起来时,转眼就天黑了,一旦空闲时,却莫名有种‘度日如年’之感。"
姜玉姝凝视丈夫,眸光水亮,既心酸又庆幸,"今年终于能一起过年了!"
"可惜母亲她们不在,未能全家团圆。"
姜玉姝柔声安慰,"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团聚。"
"啊啊——"郭晓嫣被父亲追着喂,无处躲藏,妥协似的咬了一口。
"赶紧,把这一块吃完!"郭弘磊语带笑意,慢悠悠抱怨:"喂你吃块糕,真够麻烦的。"
姜玉姝笑道:"点心而已,随她吧,爱吃多少就吃多少。"她起身,"我去问问,看看又出了什么事。"
"衙门公务,我不便旁听,就不去了。"郭弘磊目不转睛,故意抽走女儿的布老虎,惹得孩子使劲拽,他也拽,父女愉快玩闹。
"你安心养伤!"
姜玉姝打起精神,快步见客。
客厅内
黄一淳看见知县便站起,歉意说:"除夕前夕还来打扰,下官实在是逼不得已。"
"无妨,公务要紧。"姜玉姝示意对方坐下,"说吧,出什么事了?"
黄一淳正色告知:"关于‘大赦天下’,李启帆奸/污案,根据现有的案卷,应该罚他赔偿原告一笔银子,用以赎罪。但今早,原告带着家谱上衙门,声称李启帆是受害者的远房表哥,表哥强/奸表妹,属于十恶不赦中的‘内乱’,按律不得赦免。原告请求官府,仍判被告死罪。"
姜玉姝深吸口气,"远房表哥?有多远?"
"原告和被告,两家人世居李家堡,同宗同族。据原告说,李启帆是他堂伯父的曾姑奶的女儿之女的外孙子。"
姜玉姝默默琢磨,理了半晌,"这复杂的……一表三千里啊。"
"血缘非常疏远,但认真算起来,确实是亲戚。"黄一淳眉头紧皱,"如果算亲戚,李启帆死罪,如果不算亲戚,只需赔偿。不知大人怎么看?"
姜玉姝沉思片刻,头疼说:"麻烦了。朝廷规定的‘内乱’,是指亲属之间通/奸或强/奸,但具体并未严格限定几代或五服。"
"下官正是为此感到头疼。"黄一淳叹了口气,"原告恨被告入骨,从战乱前开始告状,明知李启恭是被告亲堂哥,亦不畏缩,豁出性命地告。如今他抓住‘内乱’这一点,恐怕死也不撒手的。"
姜玉姝不禁赞道:"真是个疼妹妹的好大哥!闻希和李启恭,知道了吗?"
"肯定听说了,但他们在家,没上衙门。"
姜玉姝喝了口茶,起身踱步,冷静道:"究竟算不算亲戚,官府得从长计议,判决要令老百姓信服——"
这时,翠梅突然奔入客厅,神色焦急。
姜玉姝扭头问:"怎么了?"
翠梅凑近,附耳禀告:"夫人,婆子说,衙门外来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哭哭啼啼,大家以为她有冤要报案,谁知,她是来找二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