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0:良辰
南烟第一次发觉自己居然这么娇小, 丝毫没有因为怀孕显得笨重。
如此被他抱在怀中,好像他就是她的全世界了。
这处书房不甚明亮的灯光晃过头顶,落地窗外雪花依旧纷纷扬扬, 不着边际,这么随着他抱起她的动作, 全都一一地、缓缓地、掠过了她的视线。
她的目光最终凝在他唇边的那一点笑意。
就只剩下心痒了。
他们离开书房, 直往今晚他们要住的次卧过去。
怀兮与程宴北也准备洗漱休息了。
看见了怀礼和南烟往最尽头的次卧过去,怀兮正张了张嘴吧, 开口准备跟他们说点什么。
肩膀上却同时揽过了个力道。
“干什么。”
程宴北半拥住了她,低下头。他狭长的单眼皮掀开弧度,挑了挑眉,“打扰人家做什么, 我们不忙点儿自己的”
怀兮搡他胸口一下, “我还没洗澡。”
“那你快去,”程宴北笑一笑,“等不住我可就睡了。”
“那你睡啊,”怀兮根本不吃他这招,扬了扬下巴, “搞得谁非要你等一样你如果敢在我之前睡着,那我今晚、以后, 就都睡客厅了。”
“睡客厅别吧, ”程宴北简直哭笑不得, “怎么能这么大冷天的把你一个孕妇扔客厅”
怀兮还没说话, 觑他。
他又垂眸补充,“老公陪你一起挨冻。”
怀兮冷哼。
可真是没皮没脸的。
因为南烟怀孕,怀礼戒烟有一段时间了。
他在这方面极有自制力,说不碰就再也没碰过。当然, 他也是不让她抽的。
南烟上个月才入圣彼得堡大学,落下了诸多课程,心烦课业任务和画不出东西的时候,就会非常想抽烟。
怀礼不放心南烟一人在浴室,二人准备一起洗澡。
才入浴,他放在外面的手机就响了。
南烟坐在浴缸里,潺潺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她,水位线越升越高,快没过她的膝盖。
怀礼有点抱歉地看她一眼。
南烟却是很体谅他,笑了笑:“你先去接吧,我等你。”
怀礼迟疑了下,“那你等我。”
出去了。
生怕她不等他似的。
或者她生气。
这段时间的电话基本都是从北京来的。不是老晏身边的人,就是老晏的主治医生。刻不容缓。
怀礼只穿了条裤子就出去,上半身赤裸。周围暖风环绕,四处热气充足,并不冷。
浴室暖色光线落在他后背宽阔冷白的肌肤。
很温暖。
南烟倒出沐浴露在手心,然后合着水面打起了泡,散发出清香。这时浴室的门又响一声,她立刻回头。
怀礼端端正正站在门边儿,手里的手机还在响。
他倚着门框,晃了晃手机,解释道:“晏语柔打给我。”
是在跟她报告吗。
他这样的男人,居然也有这么老老实实跟女人打报告的时候。
南烟唇角不自禁地扬起,“你是在和我打报告吗。”
“当然了,”怀礼一五一十地说,笑了笑,“总要对你诚实吧。”
她便看着他,眸光在水光的辉映下亮晶晶的,憋不住了,几乎笑个没完,“怀礼,你接电话就接电话啊,别跟个向老师打报告要上厕所的小朋友一样好不好。”
怀礼也笑,朝她扬眉,“那我接了”
“嗯,”南烟点点头,“你接吧。”
怀礼没有避开她,最后看她一眼,然后轻轻掩上了卧室的门。
力图她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南烟盯着门的方向,嘴角止不住上扬。
晏语柔去日本两个月,期间回来过两三次,本以为老晏没什么问题,谁知这次恶化成这样。
怀礼一直没接电话。
直到她打过去第二个,她才听到了他的声音。
永远那么清冷沉稳。
那么疏离。
“你和南烟现在在一起,在北京吗”晏语柔虽早就听怀郁说了,但不觉还是有些落寞,“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得挂了吧”
“你要想明天说也可以,”怀礼嗓音淡淡的,“正好我们在忙。”
这么晚了。
在忙。
晏语柔很是不屑地“嘁”了声,语气放低了一些,“我就是想问问你我爷爷这边”
“你没打电话给他”
“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打扰了,我问李秘书也不跟我细说,”晏语柔叹气,“就想问问你,到底怎么样了。”
晏语柔是老晏的直系亲属。
李秘书和主治医生对她多有隐瞒。
因为怀礼的职业关系,他反而是了解最清楚的人。
怀礼沉默着。
晏语柔心跳就快了,口气也着急许多:“是不太好吗。”
“嗯,”怀礼低叹,“确实不太好。”
晏语柔了解他,知道他多少是有些自责的。自责他两个月前突然下决心离开,毫无预兆。
爷爷肯定接受不了的。
晏语柔也沉沉地叹了口气。
在日本的这段时间,发现只要他不在她面前,她就不会想了。知道他抛下一切,工作,房子,车子,都不要了,跟南烟去俄罗斯了。
她一颗心也终于死了。
于是像是朋友一般安慰起他来,像是给自己和他都保留了最后一分的体面,终于不再偏执执拗了。
“你不要自责了,怀礼,爷爷不是因为你才这样,两年前医生就说他这身体最多撑一年,今年上半年他精神那么好,也许就是一段时间的回光返照吧,”晏语柔说,“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怀礼默默地听她说,暗暗叹气。
次卧化妆台上扔着个打火机。怀兮和程宴北住在这里,他们都有抽烟的习惯,怀礼知道。
他拉开抽屉,果然。
里面放着半盒烟。
就是受了点潮。
“你已经为他做很多了,”晏语柔语气平和地说,“这么多年,你真的为我们家,为爷爷和我,做了很多了。我都知道。”
烟落落在唇。
烟蒂也微微泛起了潮意。
的确受了潮,打火机的火苗儿几度窜起,才点燃。
久违的苦涩味道,一瞬间麻痹情绪神经。
这些日子以来,怀礼心中的确有所愧疚。一方面在暗自期待和欣喜一个属于他和南烟的小生命即将降临人世。
一方面又在暗自难过。
用不了多少日子,他就要亲自送一位从小爱他、疼他,的确将他视若己出,在那些年弥补过他童年亲情缺憾的老人离开人世。
多么矛盾。
又无可奈何。
“你还在自责吗。”晏语柔听他许久不说话,轻声询问。
“嗯,还有点吧,”怀礼淡声地回答,“我明后天会回北京,你呢,什么时候回来。”
“你想见我”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晏语柔就笑了一声。
听起来释然又有点儿遗憾,直说:“好吧,好吧,我当然知道了爷爷最后的日子我肯定要陪他度过的,我大概后天晚上的飞机。”
“你哥呢,回来吗。”怀礼问她。
“他啊,他是养子嘛,从小到大没怎么和我爷爷相处过,说真的,没多少感情的,”晏语柔顿了顿,“但是他愿意陪我一起回来的。”
“有人照顾你就好。”
晏语柔听他这么说。
眼眶突然就红了。
从前到现在,向来都是爷爷拜托他来照顾她,向来都是他替她处理事情,因为他在爷爷眼里是那么的可靠,能拿捏主意。
她也是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对他产生了致命的依赖与独占欲,这么多年不肯撒手,幼稚的事做尽,用尽所有能想到的手段极尽全力挽留他,想抓住他,他却还是奔着另一个女人去了。
真可笑啊。
晏语柔忍不住苦笑出声,眼泪顺着脸颊向下流。
她捂了十几年都捂不热的一颗心,居然在她一手安排下,为另一个全然不该的女人发光发热。
真可笑。
“那你呢,”晏语柔小声地吸鼻子,怕被他听出来,“除了回北京陪爷爷,你有什么打算要回医院吗还是,还要和南烟去俄罗斯。”
怀礼站在窗户前,冷气吹进来,冲散了房内热腾腾的风。
裹挟住他。
他看着窗外绵绵不断的雪花,兀自吐烟圈儿。好久没抽烟,今天突然一根,居然真的有种宣泄与麻痹并存的感觉,冲淡了心中复杂的情绪。
“她在俄罗斯读书,美术大学,有才华的人会发光的。”怀礼提起南烟,不禁扬了扬唇。
好像他很骄傲似的。
“所以呢。”晏语柔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