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园子,女宾席,外男不可擅入。
这人可倒好,直接大大咧咧地就走了进来,他也不怕被人拎着棍子打出去。
宣于渊许久没能见到玉青时,哪怕是听了一句略带嘲讽的话,这会儿也觉得身心悦耳舒畅极了。
来之前他就特地查看过了,确定附近都没有多余的人,这会儿也懒得遮掩自己的心思,三步并做两步蹦到玉青时的身边坐下,学着玉青时的样子单手托住了下巴,满是戏谑地说:“我也不想来的,可是一想到你在这里我就管不住我的脚,我能怎么办”
玉青时目光幽幽地看了眼他的脚,没好气地说:“那想个法子把这不听使唤的脚给切了”
“迟迟姑娘,你怎么这么狠的心肠”
宣于渊跟瞬间上了戏台似的一脸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又是幽怨又是嘀咕地说:“我一颗君心照明月,怎知迟迟姑娘好狠的心,我”
“得了得了,你能不能收敛些”
玉青时哭笑不得地白了他一眼,顺势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下,在宣于渊夸张的吸气声中慢慢地说:“一天到晚就知道演,南曲班子里的名角都没你厉害。”
“对了,我爹不是跟你一起的吗你怎么溜达到这儿来了”
见装可怜无用,宣于渊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地收起自己的神通,咳了几声一本正经地说:“老丈人跟礼亲王喝酒叙旧呢,小舅子喝多了看不见我,我自己一个人坐着无趣,不来找你能去找谁”
“不过话说回来,咱俩这么久没见了,你怎么瞧着一点儿都不惦记我”
宣于渊疑神疑鬼地眯起了眼,作怪地说:“迟迟姑娘,你是不是”
“嗷”
“你要是敢出声把人招惹过来,我直接就给你扔水里去,不信你就试试。”
再度被掐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的宣于渊悻悻地捂住自己的嘴,可落在玉青时身上的眼神还是带着显而易见的控诉。
“你都不想我。”
玉青时心累得不行地看着他,气结道:“你能不能别闹。”
“这一天到晚的,你能不能有个稍微正经些的时候”
玉青时抬起手做了个掐的动作打断了宣于渊的抱怨,在这人终于闭上了嘴的时候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说不出的恍惚小声说:“我现在还觉得有些飘忽,你说,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这一步呢”
曾以为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人,却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最亲密的夫妻。
宣于渊反反复复把一颗真心掏到了她的眼前,她却在伸手的刹那控制不住地迟疑。
她自己都看不到自己的来日在何处,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或许就会气绝身亡。
这样的来日不宁的她,真的配得上这样的真心吗
万一宣于渊以后后悔了怎么办
玉青时深深吸气目光定定地看着宣于渊,一字一顿地说:“你什么都知道的,你真的确定自己不会后悔吗我”
“我后悔的只有一件事儿。”
“那就是没能再早一些把你捞到自己的眼跟前看着,没能在更早的时候直接把你关在我的身边。”
宣于渊打断玉青时的迟疑,站起来在她的眼前蹲下,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拿出里头的一对同心佩说:“我今日是来下聘的,按理说该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在单子让所有人过目,只是个人手艺不精,登不得大雅之台,怕带累得你被人念叨,索性就悄悄藏了一样。”
“这是我自己雕的,没多贵重,也不多好看,但是我尽力了。”
他将同心佩一分为二,拿出更为小巧的那枚挂在玉青时的腰间,轻轻地说:“迟迟。”
“能有今日是我之幸,能娶你为妻,更是我毕生所愿。”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也知道你在意的是什么,可是在我看来那些其实都不重要。”
“所有的难题我们可以慢慢去解决,现在想不到办法,来日总会有办法。”
他现在的确是对玉青时身上的毒无计可施,但是这并不代表将来的每一日。
当皇子的时候不行,当王爷的时候不行。
那若是登上了皇位呢
穷其天下之力,举国上下内外搜寻,他就不信找遍所有能找的人世间,他还会如现在这般无力。
在玉青时深深的目光中宣于渊把盒子里剩下的那枚同心佩塞到她手里,挺直了腰往前挪了一小步,点了点下巴示意自己空荡荡的腰上,说:“好了,到你了。”
玉青时看着手里多出来的同心佩哑然失笑,玩味地说:“你也戴”
“不然呢”
“我费劲巴拉弄了好几个月,为的就是今日。”
“赶紧赶紧,别磨蹭。”
在宣于渊的催促下,玉青时忍住笑仔仔细细地打好了最后一个绳结。
宣于渊低头端详片刻,心满意足地笑了。
他站起来弯着腰点了点玉青时的鼻子,低声说:“还有我之前给你的吊坠,母后留下来的耳坠。”
“出嫁那天记得都戴上,可能跟你的婚服不大相配,可那是母后留下来的东西,她会想看到的。”
玉青时心里对宣于渊愧疚颇多,能让步的时候从不拒绝。
见她点头,宣于渊乐呵呵地拍了拍巴掌,说:“很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趁没被人发现赶紧溜回去,不然你爹肯定要跟我急眼。”
礼亲王喝得七荤八素的,大概率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缺席。
但是定北侯出了名的海量,心里也明镜般的清楚得很不好糊弄。
一时半刻不打紧,耽搁的时间要是长了,保不准定北侯就要追出来找他比划比划了。文網
大喜的日子,宣于渊不想挨打。
见他说起定北侯时一脸遮不住的悻悻,玉青时忍不住扑哧乐出了声儿。
她托着下巴,指了指宣于渊脸上的面具说:“怕还嘚瑟,迟早得被收拾。”
“不过话说回来,你脸上这玩意儿什么时候能摘了”
宣于渊条件反射的伸手摸了摸,随即唇边溢出一抹淡淡的浅笑,说:“快了。”
“当年那个萨满巫师说大婚之后就可以摘了,怎么,很丑吗”
玉青时表情淡淡地摇头,不疾不徐地说:“只是觉得你往后的余生里都应该活在光明正大之下。”
或许当年的萨满大巫师出此下策的确是心中有顾虑,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在皇后等人的有心操作之下,宣于渊犹如个被遗忘的隐形人似的被游离在喧嚣之外。
之前在花厅时,就连一个跟随而来的礼部官员都敢插宣于渊的话,可见在朝臣心中他被弱化的存在感到底虚无到了什么程度。
可事实本不该是这样的。
身为先皇后膝下唯一的嫡子,宣于渊应该有的不止是这些。
捕捉到玉青时话中不明显的寒意,宣于渊顿了一瞬就笑了。
他挑起眼尾说:“迟迟,你在心疼我。”